甲辰秋末，天显微寒。洪洞县党史研究部门一行三人，驱车1800余里远赴安徽合肥，拜访与中国共产党同龄的105岁的洪洞籍老党员——张存礼。

　　合肥两日，看望张老，赠送邑乘，采访家人，参观张老离休前曾经工作过的安徽省第一劳改总队，探寻张存礼老人传奇而艰险的革命生涯。

谋出路参加革命

　　1921年10月，张存礼生于今山西省洪洞县大槐树镇南营村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南营村，位于洪洞县城南的汾河东岸，人多地少，是个传统的农业村庄。张存礼是家中长子，父亲身体不好，不能干重体力活，弟弟、妹妹们又都年幼，里里外外，一切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1936年3月，红军东征来到洪洞，经常有红军战士到南营村宣传抗日、演出话剧，帮助群众做事。抗击日寇、保卫华北、收复东北、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等革命道理，逐渐深入人心。村民们深深感到，红军和别的军队不一样，不欺负老百姓，身担民族大义，是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是为老百姓谋利益的队伍。做人就要做像红军一样的人，当兵就要当红军。当时村中有不少青年参加了红军。张存礼因家中情况特殊，只好收起想去当红军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去尽一名为人子、为人兄的责任。 1938年2月27日，日本侵略军占领了洪洞县城。因临近县城，经常有日本兵到村里抢掠骚扰，张存礼一家人生活雪上加霜，更加困苦。一年腊月，他去汾河以西拉炭回来，不敢经过有日本人把守的汾河桥，只能冒险徒涉，过河后整个人都冻得僵硬了，胳膊腿不能打弯，腿上被冰凌划出一道道血痕，那种钻心剜骨似的疼痛真是难以形容。为了生存，为了生活只能这样硬撑。

　　一日，驻扎在城内的伪军来到村里，说要村里派三名壮丁，去为日本人干事，这其中就有张存礼。家里的人都愁坏了，怎么办?当时民间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穷八路，富中央，要发财，跟老皇。”到底该参加哪个部队呢?“中央军”是国民党的部队，消极抗日，常常扰民抢劫，名气很臭，不得人心，不能参加;“老皇”即“皇军”，是日本侵略者的队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加入了就是汉奸卖国贼，再加上他们家也多次惨遭日本人的祸害，与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待遇再高，不能参加；八路军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是为着穷苦人们打天下的队伍，真心抗日打鬼子，纪律严、态度好，与群众心连心，与群众处处打成一片，有前途，要参加就参加这样的队伍。进退维谷之际，张存礼最终选择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

　　在与八路军有联系的舅舅的帮助下，1943年秋，22岁的张存礼参加了洪洞县游击大队，成为洪洞县游击大队三区分队的一名游击队员，开始走上革命道路。张存礼参军后，家中受到抗属待遇，农忙或遇大事时抗日政府都会派人帮忙，还帮着减免了不少的税赋，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南营村虽是敌占区，但村中却有共产党的抗日政府组织，就是日伪政府的村长，也都是“两面村长”，明面上为日本人干事，暗地里却为八路军做一些工作，村中没有发生过抗属受委屈的事例。游击队员也经常去村里活动，有时就住在张存礼家。

　　当时，洪洞县政治环境极其复杂，存在四个政权：日军于1938年2月占领洪洞、赵城（今属洪洞县）后，在洪洞、赵城（今属洪洞县）县城建立了日伪县政府；阎锡山于1939年12月发动晋西“十二月事变”后，洪洞、赵城的汾河以西地区成为阎锡山政权控制的区域；1940年8月，蒋介石中央军刘湛部93军占领洪洞南垣一带，在杨家掌成立国民党洪洞县政府；共产党领导的洪洞县抗日民主政府控制区域在汾河以东的东山区。在当时复杂严峻的形势下，洪洞县游击大队坚持斗争，抗击日军的侵略，反对阎锡山和蒋介石的反动统治，保卫洪洞县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1945年4月，洪洞县游击大队奉命在浮山县河底村，晋升为洪洞独立团。团长段龙章，政委杜万荣。独立团下辖一、二、三、四、五连及特务连、机关连，共约500人。张存礼属于独立团二连战士。经过大练兵，部队的军事、政治素质大为提高。组织参加了许多战斗，为抗日战争的全面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

　　求解放浴血奋战

　　抗日战争取得全面胜利后，中国共产党同国民党在重庆进行了和平谈判，并于1945年10月10日签订了《双十协定》。但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撕毁停战协定和政协决议，对解放区发动全面进攻，中国进入了全面内战即解放战争时期。

　　1945年9月中旬到10月上旬，张存礼跟随所在部队参加了上党战役。上党战役是抗日战争胜利后，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武装反击国民党军进攻的第一次大规模歼灭战，直接配合了中国共产党同国民党在重庆的谈判。上党战役后，用缴获的国民党军队的炮组建成晋冀鲁豫野战军第8纵队24旅炮兵连。炮兵连由洪洞独立团筹建，五个连每连抽调10人，计50人组成，张存礼成为炮兵连战士。

　　1947年，张存礼所在炮兵连参加了运城战役。战后，他受命带领一班人，接收战斗中缴获的胡宗南“天下第一旅”（国民党胡宗南部整编第1师第1旅）的一门山炮，并前往太行山区腹地的八路军兵工厂进行修复。回来后，部队已随陈（陈赓）谢（谢富治）大军渡河南下，于是张存礼一班人连同这门山炮，就成为太岳军区直属的炮兵连。晋冀鲁豫野战军第8纵队新24旅成立后，张存礼所在的炮兵连划归24旅，成为旅属炮兵连。

　　1948年3月上旬至5月中旬，张存礼参加了徐向前指挥的临汾战役。临汾战役是人民解放军由运动战向阵地战转移的重要战役之一，被毛主席称赞为城市攻坚作战的典范。至此，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了晋南全境。

　　1948年5月，晋冀鲁豫野战军第8纵队改为华北野战军第8纵队，隶属华北军区第1兵团。1948年6月至7月，徐向前指挥人民解放军华北军区部队及晋绥军区部队一部，向国民党军队发起了晋中战役。张存礼所在的华北野战军第8纵队24旅炮兵连，参加了这场以少胜多、以弱战强、以攻克守的战役。晋中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山西全境解放的基础，成为我军战史上灵活用兵、机动歼敌的典型战例。

　　1948年10月至1949年4月，华北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兼第一兵团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徐向前指挥发起太原战役。太原战役时，张存礼所在的炮兵连已经扩展成炮兵营，他任炮兵营一连排长。太原城坚固难攻，部队攻城前指挥部要求炮兵用炮将城墙打成一个斜坡，便于步兵登城。当时，根据城墙垛子数量，一门炮至少负责摧毁24个城垛。炮管打得过热了，用浸过凉水的棉被冷却一下，继续打，张存礼一口气提前超额完成了任务。炮火准备完成后，步兵开始冲锋登城。在炮队镜中，张存礼清楚地看见时任538团连指导员的表弟景子明，带领战士登上太原城头的情景。由于炮火太猛烈，张存礼说有很长一段时间耳朵都是蒙蒙的。战后，张存礼荣记二等战功，当时洪洞县政府还到他家挂了匾表示祝贺。太原战役攻克了“固若金汤”的太原城，结束了阎锡山在山西长达38年的统治，华北全境获得解放。

　　1949年2月，根据中共中央军委命令，华北野战军第8纵队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0军，隶属华北军区第18兵团，第24旅改称第180师。太原战役结束后，第60军随兵团调归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建制。1949年7月，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0军第180师炮兵营连长的张存礼，参加了扶眉战役。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在陕西扶风、眉县地区，对国民党军西安绥靖公署胡宗南集团和西北军政长官公署马步芳、马鸿逵集团及陇南兵团进行的一次大规模围歼战。扶眉战役的胜利，从根本上扭转了西北战场上敌强我弱的被动局面，打开了人民解放军解放大西北、进军大西南的战略通道。

　　1949年11月，第60军随兵团归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指挥（后转归第二野战军暨西南军区建制），参加解放大西南的作战。

　　接新任参与改造

　　1949年11月—1950年4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主力，第一、第四野战军各一部，在刘伯承、邓小平指挥下，发起了解放西南四省（四川、贵州、云南、西康）的战役。张存礼跟随大部队进军西南，参加了解放重庆、成都的战役。在人民解放军的强大攻势和统一战线政策影响下，1949年12月9日，国民党西康省主席刘文辉、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主任邓锡侯、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潘文华分别率24军、95军和235师共5万人，在四川彭县通电起义，宣布脱离国民党政权，接受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领导。彭县起义，加速了解放西南的进程。

　　解放西南作战中起义、投诚与俘虏的国民党军队达90万。教育、改造起义、投诚与俘虏的国民党军队，是摆在刘伯承、邓小平面前的重大而艰巨的政治任务。1950年1月底，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第二野战军抽调几千名干部组成工作团，开始对国民党起义投诚部队进行教育改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0军第180师副师长段龙章，率领工作团负责对原属邓锡侯的95军进行改造，段龙章是师军代表，团军代表是539团长王至成（张存礼的领队），张存礼是辎重营军代表，张存礼的领队是王至成。在改造中，他们坚决执行对起义部队彻底改造的方针，从政治、思想、作风和制度上进行改造：

　　一、深入调查研究，解决实际问题。工作团深入95军部队基层，通过军官了解士兵，通过士兵了解军官，掌握核实了基本情况。调来粮食、大衣、鞋子，解决士兵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困难。进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教育，颁布反匪特、反逃亡的训令，严格部队纪律，稳定了局面。

　　二、开展民主运动，进行思想改造。发动官兵揭发旧军队罪恶，调查部队中坚持反动立场的军官和特工人员，检举他们残害革命人员和群众、压迫士兵的罪行。清查部队中参加反动党团、封建会道门的人员。检举起义后仇视我军、企图叛变逃跑、造谣惑众的坏分子。通过民主运动，部队中正气压倒了邪气，争取团结了大多数，打击孤立了极少数。

　　三、开展学习运动，提高阶级觉悟。工作团一方面宣传中国共产党和人民军队的革命思想，一方面鼓励出身贫苦的士兵诉苦。通过诉苦，从内心深处启发了起义士兵的阶级觉悟，认识到国民党与共产党的根本差别，激发了他们参加革命的自觉性。通过诉苦，也培养了一批积极分子，在部队改造中发挥了骨干作用。

　　通过教育改造，95军官兵的思想有了根本性转变，革命思想深入人心。解放军对少数叛乱分子进行了坚决的打击和惩处。对95军团以上军官尽量安插留用，团以下使用条件也适当放宽。对炮兵团、工兵团、战车营等技术兵种，除少数反动分子外，军官一般不动。在整编过程中，对起义将领作了妥善安排。如邓锡侯先后担任了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兼水利部长、西南军政委员会副主席、四川省副省长等职，并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国防委员会委员，历任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中央委员、民革四川省委副主任委员等。

　　保家国抗美援朝

　　1950年6月，朝鲜大规模内战全面爆发。1951年2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60军改编为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0军，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抗美援朝时，张存礼任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0军180师山炮营参谋长，参加了第五次战役。

　　战役第一阶段大获全胜。战役第二阶段，因后勤供应脱节，粮弹严重缺乏，不得不回撤休整。但美军趁机发起全线反扑。180师受命担任志愿军主力部队后撤的掩护、断后任务而孤悬敌后，遭受美军重兵包围。经历了激烈艰苦战斗之后的部队，处境十分困难，处于弹尽粮绝之境。上级命令180师要坚决突围。

　　当时已无援兵，按照团部部署，由山炮营自己突出重围。营教导员牛立新是步兵出身，有文化，战斗经验丰富，他带领营部通讯班在前面探路，张存礼等紧随其后。张存礼说，当时他身上就只剩下半干粮袋炒面。当时天特别黑，极度疲乏，肚子又饿，跌跌碰碰，但大家仍然坚持紧急行军。天快亮时，队伍停下休息时发现后续战士没有跟上，只好就地等待，并派人去找。一天过去了，没有任何消息。天黑后，经大家商量，决定继续行进，留下记号，边走边等。又走了两个夜晚，停了两个白天，后面的部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突围行军中，大家深深体会到了饥饿的滋味。张存礼保存的半干粮袋炒面也成为大家的救命稻草。饿的受不了时，就拿出来，用手指捏，一人一小撮，放到手掌心里舔食。

　　到了第四个晚上，天快亮时，前面发现了美国兵，牛立新立刻让营部文化教员上前用英语问话。得知他们是一个前哨班。也就是说，再往前就没有美国兵了。大家心中一阵高兴，就要突出包围圈啦。牛立新叫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在接近美国兵时，牛立新猛一个跃身，冲到一个美国兵面前，用手枪把对准美国兵的脑袋狠狠地砸了下去，那美国兵没吭一声倒地不动了，大伙随即一起冲上去，十二个美国兵除一个跑掉外，其余全部被干掉了。激战中，张存礼的手中了一枪，子弹洞穿掌心。消灭了美国兵后即听到身后不远处枪声大作，响成一片。原来美军的大部队就在身后，说不定刚刚擦肩而过，或几天来就紧紧相伴，只是没有遭遇，否则不敢想象。牛立新立刻招呼大家不顾一切拼命往前跑。天亮了，天空中出现美军的飞机，张存礼他们看飞机往哪里飞，往哪个山头丢炸弹就往哪个山头跑。下午终于来到了179师的阵地，与538团参谋长胡景义带领的战士汇合，大家紧紧抱在一起，庆祝胜利突围。胡景义安排受伤的张存礼随卫生列车回国至佳木斯，后转牡丹江疗伤。

　　抗美援朝五次战役后，得知180师受损严重的洪洞人民，迅速组织了一个抗美援朝连，赶赴朝鲜，补充到538团，继续参加抗美援朝战争。

　　张存礼伤愈后，又赴朝参加了1953年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发起的夏季反击战，观摩、支援过上甘岭战役。在前沿阵地，张存礼亲眼目睹了朝鲜人民军、中国人民志愿军和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在板门店签定的关于朝鲜战争的停战协定于1953年7月27日生效后万炮轰鸣随即戛然而止大地一片宁静的场景。

　　脱戎装转业地方

　　1953年，张存礼从朝鲜战场回国。1954年，被派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校址南京）炮兵系学习。1955年，授予大尉军衔，荣获解放奖章、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三级国旗勋章。1958年，因身体原因，从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退学，提前结束了学业。从南京回来后，继续在中国人民解放军60军炮兵司令部工作。

　　1959年，张存礼离开部队转业到安徽，先后任安徽省水电厅民警大队大队长、安徽省水利工程总队大队长、安徽省第一劳改总队劳改队大队长。1982年离休。离休后，他多次给单位民警、驻监狱看押部队官兵讲述战争故事。

　　张存礼是原洪洞县游击大队唯一在世的老党员。我们衷心祝愿老人幸福安康，也期盼他们自战争年代以来凝结而成的革命传统和革命精神，能够赓续传承，并成为中华民族复兴征程中强大的精神动力!（何洪林）

校对 霍艳娟 孙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