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明
家在哪里?当兵第一天排长便告诉我们:“咱们军人是四海为家!”我客居异乡33载,不仅有第二、第三故乡,而且有第四、第五故乡,但我却一直执拗地认为,家在老屋。因为,那里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啊!
老屋是我的诞生之地,是我人生的起点,也是先世人生的终点。不是么?顺着老屋门前芳草萋萋的那条土路望去,一片土堆映入眼帘。那是坟墓,是爷爷、奶奶、母亲等先人安息的地方,是一代人接着一代人做的持续的梦。
有了老屋,田野才凸现辽阔;有了老屋,家园才属完整;有了老屋,我们才显得年轻。老屋,是我心中一个永恒的情结。静寂的夜晚,每每思念老屋的时候,腮边总会挂有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打湿那座小小的村庄。伴着窗外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我仿佛听见了父亲母亲一声声回归老屋的呼唤,越是遥远、越是揪心、越是抒情。
我脚下穿的这双皮鞋,已不再是母亲在老屋就着小油灯微弱的光线,一针针、一线线缝制的那双千层底,但我却永远也忘记不了20多年前的那个除夕之夜。黎明时分,当我从伯父家喝完守岁酒回到家,透过窗户看见母亲仍坐在土坑上缝制布鞋的不倦身影,我流泪了。母亲啊,您为儿子操劳的太多太多了,而儿子回报您的却是太少太少了。我本欲进屋劝阻母亲,可深知母亲脾气的我还是止住了脚步。大年初一的早晨,我刚进入梦乡,母亲就把我叫醒,一双棉布鞋递到面前:“快试试合脚不?穿上布鞋又轻快又暖和。”我一试,正合脚。穿着新布鞋,我孩子似的在老屋里走来走去,口中不停地赞叹:“真轻快,真暖和!”母亲疲倦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当兵的我,身居都市,更觉老屋是一道亮丽的风景。早春的阳光里,走进那座老屋,在渴望团聚的呓语中,寻找童年放飞的鸽子。整整绿色的军装,双手托起一轮朝阳,在绿色的年轮里燃起挚情,我所拥有的理想便从老屋注视的目光中升腾;骄阳穿透小院里的树丛,把一缕光线投进老屋,我看见母亲挥汗如雨地穿针引线,在回眸一笑中,掩饰着母亲永不可破的坚毅。生命的音符跌宕起伏,在火热的夏日里,蕴藏着无数的色彩:红的、紫的、绿的、蓝的、白的、黄的,还有老屋那迷人的风韵;伴着风的走向,季节渐渐沉寂。可老屋却成了一首歌,一首欢庆丰收的歌。打开老屋的每一扇门,都能看到盛满粮食的囤、装满棉花的包,我便在这喜悦的氛围里读懂老屋的厚重。老屋也用灿烂的希冀,在这成熟的日子燃起照亮前程的火把;下雪了,飘泊在外的我,一头钻进那座老屋,围炉而坐,听父亲母亲讲述我童年的故事,老屋就更充满温暖的魅力。
一步一回头,踏上回归的路程,我的心中却依旧装满老屋的温情。尽管山水阻隔,我总觉着走不出老屋的视线,走不出那份痴情的牵念。老屋,让我所有的故事重新开始;老屋,让我的记忆常想常新。特别是年根儿,我总想携妻带女奔向老屋,用心把老屋装点得富丽堂皇。何故?只因我觉得年不在城里,年在乡下;家不在高楼,家在老屋。虽然城里风情万种,可那上了防盗锁的门,永远也不会像乡下人那样有一种充满温情的表达;虽然高楼巍峨壮观,可那只“猫眼”,永远也不会洞穿坐井观天、彼此孤独的心灵。在老屋过年,我宁愿花二三天的时间,把一年积存在老屋的灰尘打扫干净,然后去购置年货,去张贴春联,去加入拜年的队伍……在城里过年,哪怕用一天的时间去擦拭,我都嫌累。两种地方,两样心情啊!
老屋,是心神的供奉,是感情的归真。老屋就是家,家就在老屋。老屋啊,你是我永远牵念的地方!
(原载《山西日报》时尚周末2003年11月7日,《临汾日报》副刊2003年11月9日,《临汾广播电视报》副刊2003年11月10日,2004年8月,在第二届全国“蓓蕾杯”诗文大赛活动中,荣获三等奖,收录由《中国和平出版社》出版的《盛夏的果实》一书)
虹全点评:
拜读王老师的“家在老屋”,可用四个字来概括:情真意切!
散文创作,是一个不断感悟的过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创作风格,我读王老师的这类将个人的人生阅历、经历、体验、情感、认知、积累、世界观、方法论等研成细末,融汇起来,化为琼浆,铸成“真善美”的文字作品,总能丰富和营养自己的情感世界。
“老屋”是一个写不完的题目,但要写好也是很不容易的。我赞赏王老师的这篇佳作,主要是他与众多的一般般回忆、记事不一样。他讲究散文的“密度”和“纯度”。
“家在老屋”在有限的千字文中,展现出的是把老屋作为人生的起点、爱的情结和行走、成长、“衣锦还乡”回归的牵念,以及戎马生涯、搏击人生的精华篇章。这是创作的容积率,文字的分量,体现的是散文的“密度”。而要在如此短短的几分钟,令读者汲取一块精神面包和能量,是相当难的事。
“老屋,是心神的供奉,是情感的归真。老屋就是家,家就在老屋”。文本诸如此类的语言、情感、思想及修辞,纯净、纯洁、利索,如金子般纯粹。可见作者经反复打磨和提炼,是下真功夫、苦功夫的;文章是用心用情写满的,不是凑长的。情要真,意要切。情满了,散文的思想就会说话,哪怕只是白描的手法。
这些就是我推荐本文为精华的理由。
责任编辑:秦芳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