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征松先生的相识纯属偶然。
那是在1997年7月中旬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我穿着白色短裤和半袖衫,拿上收音机,习惯性地一边听新闻,一边跑步到汾河滩,想在这里轻松感受一下盛夏时节水草带来的丝丝凉爽。跑着听着,突然看见在前面一条小河边,一位留着寸头、身材敦实、看上去50多岁、有点干部模样的人正在专心钓鱼,我这个从来没有看见过钓鱼的“山猫子”,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我没有打扰他,就在他的不远处蹲了下来,仔细观察他究竟怎么钓鱼,他一直专心地钓着,我一直耐心地看着,整整看了两个多小时。
还是周先生先开了腔。他一边用脖子上搭的毛巾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微笑着说我:“你真能够看啊。”我说:“我是山里娃,长这么大还没有看见过钓鱼。”那年我39岁。他问我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我告诉他,我就是临汾地区的,在临汾日报工作。我也问他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的。周先生这个时候放下手中的钓鱼竿,语气有些自豪地给我讲了一段话,多少年过去了,这段话我仍然记忆犹新。他说,我是江西人,从北师大毕业后分配到你们临汾的山西师大工作,是历史系教授。你们临汾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历史故事和名胜古迹,我都比较了解。他简短的几句话,让我立马肃然起敬。我脱口问了一句:“是吗?”他不假思索地马上告诉我,你们临汾的尧怎么怎么重要,曲沃有什么,侯马有什么,霍州有什么,安泽有什么,乡宁有什么……当时我正主办《临汾日报农村版》,读者早就建议能够在报纸上系统介绍一下临汾的历史和名胜古迹。我喜上心头,就试探着说,那咱们搞个合作好不好,你先写出三五篇让我看看,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在报纸上给你开个专栏,长期连续刊登。他爽快地答应了,我们约定一周后把文章送到我办公室。
令我惊喜和感动的是,还不到一周时间,周征松先生就骑自行车老远给我送来了10篇文章,看着那一篇篇写得工工整整的文章,望着眼前这位年近六旬的江西籍历史教授,一种尊敬的情感油然而生。是啊,一个外地人对临汾的历史如此了解,对宣传临汾历史如此认真、上心、上劲,真是难得啊。我们当下商定就以《剪烛话平阳》为栏题,向全社会推出这个栏目。
在1997年8月3日《临汾日报农村版》第二版二条显著位置,一个黑底翻白的醒目栏目《剪烛话平阳之一》配发着“编者按”正式与读者见面,开篇是“十万年前的‘丁村人’”。到1999年10月31日《临汾日报农村版》第二版发出了《剪烛话平阳之一百》,收关篇为“干部南下迎接全国解放”,栏目整整发表了一百篇历史性文章,历时达两年多时间,跨越了3个年度,这在临汾日报60多年的办报史上还是第一次。3年里,不管春夏秋冬、刮风下雨,每一篇文章,周征松先生都要认真写好,骑车送来,仔细校对,放心后才离开报社。《剪烛话平阳》栏目也因内容的可读性、史料性、权威性一炮走红,受到广大读者、专家学者和各界人士的一致好评。这不仅为《临汾日报农村版》主动承担宣传临汾历史的社会责任增色不少,而且也让“周征松”这个名字周周见报、家喻户晓。以至于后来只要有人说起临汾的历史,总要和周征松先生联系在一起,不少读者通过临汾日报向他请教、拜他为师。
真可谓看钓鱼,钓出一个挚友、钓出一个栏目、钓出一百篇历史文章、钓出一本历史著作,也钓出了一段传奇美好的人生佳话。当时,周征松先生热爱历史、尊重历史、宣传历史和对历史高度认真负责的职业品质,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们两个因为3年《剪烛话平阳》栏目的接触与磨合,彼此都感觉到属于喜爱专业类型的人,心近自然情更深,虽然年龄相差17岁,却成为了无所不谈的知心朋友。经常会挤点时间小聚会、逛尧庙、赏古玩,谈天说地、论古道今。
周征松先生作为一个史学工作者,最让我敬佩的还有他对职业道德的坚守。
2003年9月下旬的一天上午,他一走进我办公室,就怒气冲冲地说,有一位史学工作者开国际玩笑,在《光明日报》发表长篇大论说“尧都是太原”。
他气得满脸通红,用手指指历史资料,又指指《光明日报》的那篇文章,说这完全是胡说八道。然后,他给我仔细讲了《光明日报》2003年9月16日发表的长文《太原建都已有4770年》,文中提出:平阳即是晋阳、太原,因此,尧都平阳即太原,太原建都的历史应从帝尧算起,为4470年。特别是文中的第三部分的大标题就是:“尧都是太原”。周征松先生愤怒地说,我连续两天白天晚上,详细查阅了《帝王世纪》《太平御览》《钦定四库全书》《汉书》《晋书》《隋书》等史料,终于发现了那位史学工作者没有认真审读历史文献资料,以辑录、摘要、删节的史料为佐证,忽视了史料的原文,造成了两大硬伤,从而导致了“尧都是太原”的错误结论。《光明日报》发表后,将会在全省、全国乃指世界上带来很大的负面效应,将会给临汾加快尧都平阳传统文化、尧文化、根祖文化产业的开发带来无法估量的损失。他态度坚决地表示:我必须站出来反驳“尧都是太原”的错误观点,坚决捍卫“尧都在临汾”的历史地位。
周征松先生有理有据、坚守职业道德的精神和满腔怒火也点燃了我的满腔激情。事不宜迟,说干就干,我们两个商定,他以史学工作者的身份写一篇反驳文章,力争在《晋阳学刊》等学术刊物发表,在学术界摧毁“尧都是太原”的歪理邪说。我以临汾市政协委员的身份写一篇呼吁性文章,力争在政协《社情民意》发表,尽快引起各级领导的重视和社会各界的关注。
2003年9月28日,临汾市政协在收到我写的《有人在光明日报发表文章称“尧都是太原”误导社会,事关重大有关方面应全力捍卫“尧都在临汾”历史地位》文章后,连夜编发,3000多字全文刊登在第191期《社情民意》上,并加了编者按,连夜送市领导。当时我在文章中写了这么一段话:“‘尧都是太原’,这个由权威性报刊刊登的权威性专家的权威性观点,被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周征松一刀见血,彻底否定。周征松教授作为江西人,多年来潜心研究尧都平阳历史演变,为尧文化、根祖文化的研究、开发做出了重大贡献。”文章中我提出“尧都是太原”错误观点将会产生三个方面的负面影响:第一,会严重地误导社会;第二,会严重地冲击临汾市尧文化、根祖文化的顺势开发;第三,会给山西建设文化强省带来混乱。我同时对省委、省政府和市委、市政府以及史学专家、媒体提出五点建议。时任临汾市委副书记刘合心在看到《社情民意》后当即批示:“言兵同志的文章义正辞严、振聋发聩,充分体现了一位政协委员对历史、对人民发展的拳拳之忱。我赞成他对市委、市政府所提建议。请茂才书记、国正市长定夺。”时任副市长郝忠礼阅后,也很快作出批示:“请史志办邵玉义同志牵头,组织师大、尧都区及有关人士作为一个专题研究,要有理有据发表一批文章,以正视听。”一文激起千层浪,由此引发了一场坚决捍卫“尧都在临汾”历史地位的全社会行动。市有关部门接到领导批示后,随即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一是召集山西师大教授、尧都区有关专家进行研讨,写出了数篇反驳文章,派专人上北京送《光明日报》编辑部交涉发表;二是在侯马举办的有80多位专家、学者参加的“晋学研讨会”上,对“尧都是太原”的错误观点进行了有力的反驳;三是在《平阳方志》期刊上特别开辟了《尧都平阳在临汾》专栏,进一步阐释历史史实;四是邀请《光明日报》有关方面负责人先后两次来临汾参观考察,召开座谈会,反驳“尧都是太原”的错误观点;五是据市政协统计,仅三个月时间,市政协就收到社会各界人士及政协委员的有关反驳文章30余篇。而且这场捍卫“尧都在临汾”历史地位的特殊行动,先后被山西政协报头版和临汾日报头版报道,在社会上引起强烈反响。
特别是2004年第一期的《晋阳学刊》,刊发了周征松先生《尧都平阳在临汾不容否定》一文,在学术 界犹如一颗原子弹彻底摧毁了“尧都是太原”的歪理邪说。他理直气壮,指名道姓,抓住硬伤,有理有据,妙语连珠,把“尧都是太原”的错误观点反驳得体无完肤,令人拍案叫绝。
可以想象,假如周征松先生没有和不敢在第一时间第一个站出来研究、反驳,捍卫“尧都在临汾”的历史地位,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究竟是什么力量让这个外籍史学工作者如此怒火冲天,如此一身正气,如此置之度外,如此咬定青山不回头,如此不达目的不罢休。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骨子里热爱历史、尊重历史、始终坚守史学工作者职业道德的优秀品质。
目睹当下一些形形色色的社会现象,有些人不怀好意违背历史,有些人弄虚作假篡改历史,有些人急功近利糟蹋历史,有些人利用历史急着为自己树碑立传,还有些人假装保护历史而坑蒙拐骗,更有甚者,一些自封为史学工作者却干着违背职业道德的勾当。因此,倡导更多史学工作者和史学爱好者坚守职业道德显得尤为重要。
2013年5月8日上午9点多,周征松先生又突然来到我的办公室,他从挎包里拿出厚厚一本复印手稿给我说,今天找你是有一件特殊的事需要你帮忙,我想出本历史方面的书,请你写个序。我告诉他,我已经拒绝过许多人,从来不写序。因为我的水平不高,永远是个学生,不能随便评价别人的作品。
周先生说,那不行,咱们两个相识特殊,你就随便写吧。正好那天是我的生日,我们两个又痛快地小聚了一下。吃完饭躺在床上,我随手翻了一遍他的手稿,一篇篇凝聚着一位外乡人执著热爱临汾历史的美丽画卷展现在我的面前,一种尊敬、崇敬的情感涌上心头,眼前老浮现着他骑着自行车执著为我写稿、送稿、校稿的影子,脑海里一直闪动着他坚决捍卫“尧都在临汾”历史地位的那些钢铁般的话语。是啊,一个史学工作者的一点点失误,将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危害啊!当今社会多么需要有更多像周征松先生那样坚守职业道德的史学工作者。此时此刻,“一位坚守职业道德的史学工作者”的题目流淌在我的笔头。
让我们大家共同努力,尊重历史,珍惜历史,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让历史放射出她应有的时代光芒。
孙言兵(作者系全国韬奋新闻奖获得者、省委联系的高级专家、临汾日报高级编辑)
责任编辑:秦芳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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