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收割了,麦黄杏儿也成熟了。
集市上,卖麦黄杏的,摆了长长的一列。麦黄杏,泛着金灿灿的光,溢着甜润润的香。一些小贩,肩挑手挎,便也散布在乡间叫卖,于是,街头巷尾,都洋溢着阵阵杏香。
拿一枚杏儿,放在手中。杏儿通体金黄,黄中还泛着淡淡的红润,让人觉得鲜亮而又饱满。用手轻轻一捏,杏仁就自然脱落了,只剩下杏肉。杏肉放入口中,甜滋滋、酸溜溜,齿颊留香。
每在这个时候,我总会想到外婆,想到外婆家的那棵麦黄杏树。
那个时代,杏树不像今天这样多,家中有一棵杏树,是罕物,而外婆家就有一棵麦黄杏树。那个时候,我好像只有十岁左右。
每年,麦子收割后,我就会去外婆家,去外婆家,就是奔着家中的麦黄杏而来的。
天气总是那样的好,像我彼时的心情。
推开大门,首先看到的是那满院子的阳光,和院中的那棵杏树。阳光拥挤、耀人,霍霍地闪着亮光。杏树上,几根布条在飘着,似亲切的召唤。我知道,布条是外婆为了吓唬那些啄食的鸟儿拴上去的。听到我推门的声响,外婆也从堂屋中出来了。一双小脚,蹒跚着,颤巍巍的。看到我,脸上总是堆满了笑意。她是知道我的来意的。
外婆让我取一个脚凳,跟着她,一块走向那棵诱人的杏树。一些鸟儿便随即飞起,多的是麻雀,还有一种特别的鸟儿,个头很小,羽毛浅黄,极是美丽;它的叫声也很美,清脆、嘹亮,带着一种锐利的喜悦,乡下人就叫它“杏鸟”。外婆说:“这杏鸟,鬼灵着呢,专吃熟透的杏儿”。
外婆踩在凳子上,为我摘杏;我站在树下,指指点点。疏疏落落的阳光,落在我们身上,有一种迷离的感觉。多年之后,想到这一幅景象,我仍然觉得很美。外婆总是选择最大的摘,有一些就是被“杏鸟”啄过的,但啄得很浅。外婆边摘边絮叨:“还是这样的熟得透,还是这样的熟得透。”好多年里,我一直认为:经外婆的手摘下的杏,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甜美的杏儿。
我参加工作后,父亲也在庭院中栽下了一棵麦黄杏树。所以,一直到现在,每年麦收后,父亲都会从乡下给我送一些麦黄杏,我也总能吃到最时鲜的麦黄杏。
在我的家乡,麦子收割后,要“过夏麦”。即举行一次祭祀活动,祭告天地小麦丰收的情况,以示感激之情,恰如古代的“秋社”。举行这一活动,所有在外的家人,也必须回到家中。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要回家一次。
父亲是一个有心人,每年,他总会想尽一切办法,保留一些麦黄杏在树上。等我回家后,让我摘取。一部分用作祭告天地的供品,另一部分就吃掉。这些熟得极透的麦黄杏儿,有一种绵绵的甜,滋味无与伦比。我吃得淋漓尽致,站在一边的父亲,看到我的吃相,脸上也堆满了一种淋漓尽致的快活。
每当这时,我的心中总会产生一种酸楚,我理解父亲对儿子的那种殷殷的爱。我知道,乡下人迷信,父亲让我亲手摘取,还有另一层含义:就是让我将摘下的鲜杏儿,供在神的面前,以便沾上更多的吉利。
时下,麦黄杏又熟了。这让我想念已逝的外婆;想着,赶紧回家,去摘取父亲拴在麦黄杏树上的那份爱。
作者:路来森
责任编辑:巩鹏
上一篇: 梨花心语
下一篇: 王宝臣《书毛泽东诗词》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