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柳村分上边下边,先前村子里的人都在上边村里居住,那时候何等的红火热闹,村子的当中央有一棵三人合抱不拢的大槐树,枝繁叶茂,浓荫遮天蔽日,夏天每到吃饭的时候村里人总爱三三两两说说笑笑不约而同聚在大树下边吃边聊,一些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国家大事各种消息就会不绝于耳,有些趣闻轶事就时时会逗的人捧腹大笑,那真是一种人间少有的乐趣。
可现在上边村却一时变得落寞了不少,村子里的人大都纷纷下了山,在下边的河湾处建起了规划整齐一排排青砖瓦面的窑洞,上边村一时变得冷冷清清,冷冷清清倒还不必说,关键是整个一座古村落只剩下老倔头一个老汉,厮守着全村100多座破落的窑洞,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长满了一人高的蒿草,坍塌的洞口更彰显出南柳上边村落的荒凉、破旧、古朴,标志着一个逝去远村落的惨痛、悲哀和无奈。
老倔头每每一个人吃罢吃,就时时会肩上搭着一拃长的铜烟锅,双手叠背佝偻着驼背,像一个游魂在村落里来回晃荡着,这已成为他闲时必修的惯例,每每他会伫立在一户户的房前屋后,就禁不住会引起他对往昔逝去岁月的追忆,每每对村子里各家各户张三李四人家的兴衰沉浮,就会荡起阵阵难以释怀的酸甜苦辣的回味。他那满脸沟壑纵横的面容上时而会在阳光下荡起灿烂的笑,时而会罩上阴云密布的来自心灵深处的痛。老人偶尔也会坐在院畔前的青石上不住地抽着小兰花烟,胡子拉茬的嘴边喷出云山雾罩的蓝烟,静静地瞅着下边村落呆呆地坐上一两个小时,他听着下边村落的嘈杂和喧哗,总会梦忆般愣怔上半天,看到游荡的蓝天白云,悬挂的炎炎烈日又到了吃饭的时候,他就会起身拍拍身上沾满的尘土,慢腾腾地站起踏着麻木疼肿的腿脚,返回到院子里生火做饭,打发难奈的一日三餐。
老倔头院子里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几畦笔直线条一般整齐划一的蔬菜田,在他的精心侍候下郁郁葱葱一片葳蕤。闲时老倔头还会给窗台上几盆青翠欲滴鲜红怒放的海棠花施肥、浇灌、修剪。他多么希望有人来他的院墙里欣赏他的杰作,可一年到头也人迹罕至。老倔头的心里就时时会有些落寞和悲哀,但他习惯了这种宁静的岁月,他在独自品味着这种有滋有味的生活。
月光下院里凉风习习,宁静而深远,翠绿的草丛里就不时发出蛐蛐悦耳的鸣叫,这时候老倔头就会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慢腾腾地抽着烟纳凉,陪伴他的是一条老掉牙口的黑狗,黑狗就不时地瞅瞅他,张开嘴巴伸出红红的舌头,舔着他的大腿、上身,有时甚至舔着他那苍老的面颊和他亲热。这时候他就会感到无比惬意。他会不时地摸着狗头在那畜生的眉眼上也贴了脸相互对亲,就这样打发着一个又一个荒漠的日子。
老倔头大前年厮守他的老伴去世后,儿子双柱和媳妇芳芳就都到南方打工走了,儿子放心不下年迈的老爸,非让他去南方住一段日子不可,架不住儿子再三地劝,老倔头就跟了儿子去了南方,在那里住了不到半个月,生活饮食不习惯,口语难懂无法交流,城市里各种噪音和摩天大楼整日里搅的他头晕脑涨,老倔头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他都快郁闷的疯了,执意要回来,儿子拿他没办法,只得让他回来了。
上边的人下了山,上边就成了空巢村,儿子曾劝他到下边村里住,一旦有个病病灾灾邻里邻居也好相互有个照应。老倔头就是不肯,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土屋,再说村里人都下了山,金贵的土地就都荒芜了。老倔头望着大片大片长了草的田地,内心里就一阵阵的绞痛,眼里时时就会噙满浑浊的泪水。
老倔头确实是老了,走路都十分艰难,但他依旧每天都要坚持扛上铁锹带上黑狗日出而作,日落而归。他一年又一年精心侍弄着那几亩属于他自己的责任田,他不忍心这金贵的散发着泥土芳香的土地,就这样眼睁睁地荒芜了,他像一只苍老无力的蚂蚁,守望着这块田野。他每天都要游走在田地与土屋之间寒来暑往春种秋收,他每每看到黑油油的黄土地上,在他辛勤的劳作下生长出茂盛的、翠绿的又随着季节变化发黄成熟丰收的庄稼,老倔头那干涸的胸膛里就会荡漾起蜜一般的甜。孟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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