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是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树,雪是老树上年年绽放的花朵。在我心里,只要雪花没有绽放,无论气温怎样骤然而降,我却总觉得真正的冬天还姗姗未来。
寒意凛冽的傍晚,下了班,急急地往家的方向赶。恍然间觉得,一朵轻柔的抚摸拂过脸颊。一种急切地期望蓦地由心而起:该不会是下雪了吧!停下脚步仰头看,果然有零零星星的雪花,在灰蒙蒙的天空、在钢筋水泥堆砌的建筑物间,娉娉婷婷地飘洒……伸开手,想迎接这精灵般的花朵,它嫣然一笑,撒娇似的化成了一滴水渍。
合拢手掌,冰凉的水渍便与我融为一体。与雪花久别重逢的时刻,萦绕在心头的,总有些他乡遇故人的惊喜和亲切。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这雪是从故乡来的。它携带着至亲乡邻的牵挂惦念以及原野的空旷寂寥、村庄的狗吠鸡鸣,经过了山远水长的奔波,栖息在游子的掌心,安抚着疲惫困顿的灵魂。
像是为了迎合我的心境,雪花越落越急。那些与雪有关的往事,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纷至沓来:我四五岁那年,隆冬的夜里,我突然发起了高烧。母亲怕我像村头的二丫那样,因为一场高烧变成了傻子,她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催着父亲背着我去邻村找医生。那时已经接连下了几天的雪,父亲背着我走在前面,母亲紧跟在后面。大雪封路,出了村他们就迷路了。
平时一个小时的路程,他们竟然走了大半夜……上学后,“父母雪夜背我去看病”成了我作文里常用的桥段,相比同学们那些“父母冒雨背着我去医院”,我明显技高一筹,屡屡得到老师的好评;下雪天,被父母关在家里闷得慌,便分外惦记村头三奶奶家柴垛上的冻柿子。趁父母不注意偷偷溜了出去,扒开柴垛上的积雪,红艳艳的冻柿子让我垂涎欲滴……偷吃完冻柿子,特意擦干净嘴巴溜回家。不一会儿三奶奶竟然找上门来,笑呵呵递给母亲一袋冻柿子,说让孩子解解馋。躲在门后看着三奶奶离去时留在雪地上的脚印,我恍然明白自以为秘而不宣的“偷柿子行为”,早已经昭然若揭;后来去南方读大学,大二的时候,我暗恋上班里的一个男孩子。男孩儿是南方人,我偶尔听他说,他从来没见过下雪,便悄悄记在了心里。放寒假回到家乡,我天天盼着下雪。除夕夜里终于天遂人愿飘起了漫天的雪花,我急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记本,站在院子里掀开笔记本接雪花,一页接满了雪花就重新翻开一页……雪花依然急急地飘着,却是落地即化。喧嚣热闹的城市,很难让雪驻足。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一场像样的雪了。而在记忆中,故乡的每场雪都是来势汹汹铺天盖地,像是要为冬天穿上一件厚厚的白棉袄。也许是因为,故乡到他乡路途遥远,消耗了雪的气势,它才只能勉强为冬日的城市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衣。然而,就是这样一场单薄的雪,抚慰温暖了我思乡的心灵,也温润净化了被雾霾频频侵袭的城市。枯瘦的冬天,也因此多了些丰盈妩媚的味道!
作者:雷媛媛
责任编辑:巩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