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元宵节,逝去的画面镌刻成永恒,一如电影,幕幕回放。在故乡,元宵节不仅要做元宵,吃元宵,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炸油糕。老人们说,元宵是正月十五的晚饭,而油糕则是年前就着手准备,过了初十就开始做,十五献神的贡品,二十添仓的祭品。各家的顺序不定,或早或迟,亲近的邻居朋友互相帮忙,一大屋子的人聚在一起捏油糕,温馨又热闹。
腊月里,各家的主妇早早挖出存在瓮里的软黍子,用干净的抹布搓几遍,去皮蜕壳,将没皮的米粒放进磨面机磨成粉,和成团,捏成底儿圆圆、顶儿尖尖,有深凹的金窝窝,上笼屉蒸一个小时。
此时,孩子们心馋,嘴更馋,眼巴巴地看着升腾的袅袅热气,沿着窗格房檐溢出。大人嫌他们碍事,支唤着,去,把你婶婶和奶奶,大姨们都叫来,就说咱家捏油糕。等不得孩子们出门,一串串的笑声伴着踏踏的脚步进了大门,我们早就闻见软面的香味了,循着味走,不请自来。
大人们说笑着,不急不躁,不温不火,舒缓有序地端来油光锃亮的和面盆,倒入半盆清凉的井水。渴望着,渴望着,一双双小手端着盘子,拿着筷子,站在门口等啊等。时间如垂垂老翁,迟缓地挪着脚步,用脚尖丈量地面,一点一点地移动。大点的孩子不时地出去看看,在门口的砖缝里插了炷燃烧的香,一炷香能烧两个小时,燃一半就该熟了。多次看过后,孩子们高呼,熟了熟了。揭开锅盖,金黄的窝窝已无踪影,篦子上金黄一片,软塌塌地浑成一体。用铲子铲下一块,撒白糖,咬一口,拉长的金丝在阳光里闪耀,晶莹透明,融合了甜、粘,还有很Q的感觉充斥口腔,袭击味蕾,那种香甜无可比拟,难以言说。
大人们将窝窝泡进冷水,停一分钟,捞出,放在案板上揉,让面团释放出韧性,抹油,再醒醒。现在应该做馅了。分别捞出锅里煮好的红枣和绿豆,红枣用糖炒,绿豆用糖和后抿成泥。软面团擀成片,包馅,下锅炸。一个个金色的油糕在锅里翻滚,历练,渐渐地浮在油面上。也有个别包馅多的,抗议般地鼓起一个小包。大人们赶紧说吉言,哎呀!发了,发了!刚出锅的油糕,色泽金黄,外脆里嫩,甜香可口。
来,先端一盘放在敬献天地的桌子上,请神尝尝。再送给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送点,虽不多,但是情意到了。油糕没有腿,却能走进亲戚朋友家;它也不值钱,却像丝带一样牵动亲情、友情。
生命的旅途中,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许多事看着看着就淡了。现在的生活优越了,亲情友情却淡了。在渐行渐远的旅途中,蓦然回首,那些童年已成流年,那些欢乐已成沧桑,那些念念不忘的人和事已风干成风景,只有油糕仍然依旧。
又是一年元宵节,油糕一如既往,携着爱,拥着暖,似徐徐春风,扑面而来。 杜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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