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新日
乡下长大的孩子最爱忆旧,乡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会在不经意间闯进梦乡,梦里会有儿时的村庄,故去的旧人,还有土灶飘香的岁月,那一方土坯垒起的地锅,点燃了农家平淡的草木烟火。
炊烟永远是乡村的旧体诗,土灶永远是它的韵脚。都是清一色的茅草屋,都是用土坯和泥巴砌成的灶台,高粱秆织成的锅盖,圆圆的、黑黑的,落满了草木灰。墙面黝黑,上面贴着灶王爷像,墨水瓶做的煤油灯蹲守在木制灯架上。竹壳的暖水瓶,土坯砌成的碗架,上面棚了几层竹子,旁边斜倚着几双筷子。门边放着大水缸,每天早上都是挑水时间,水缸是满的,水面上漂着用葫芦做的水瓢。灶膛里有火,锅底还闪着星星,夹草的火钳就平躺在灶膛前的平台上。
庄户人家一般都是三口锅,呈三角形排列,大锅、二锅在前,小锅在后。大锅做饭,二锅炒菜,后锅温着洗脸用的热水。一天三顿饭,扭着小脚的祖母围着锅台转,虽然都是粗茶淡饭,但老人们还是把生活调剂的有滋有味。
烟囱顺着墙角上下相连,在屋山的半山腰立着,翘盼着家人回归的脚步。天晴的时候,淡淡的炊烟弥漫的极快,犹如一条白色的乳柱融化在清水里,如果不在意,你很难看到这条白色的梦境。天阴或无风的傍晚,炊烟浓了起来,远远既可看见它慵懒的身影。农忙时节,炊烟是农人心里的灯塔,飘着香味,带着些许乡愁。
夏天,灶台吐火,厨房变成了大蒸笼,祖母的汗襟湿透了也顾不上,一个人忙上忙下,熬一大锅消暑的绿豆汤。大黄狗卧在灶台边的水缸边,吐着长长的舌头。冬天,寒风刺骨,淘气的小猫浑身沾满了锅烟灰,屁股上的毛也被火烧得打了圈。水缸里的水冻住了,祖母拿着刀轻轻地砍个窟窿,舀出水熬粥做饭。
灶膛的火燃起来,映着祖母慈祥的脸,红通通的,柴火有树枝也有麦草,抓一把塞进去,便噼噼啪啪地燃开了,大自然的气味弥漫开来。
最喜欢看家里来客或逢年过节家里做饭的情景,祖母坐在木凳上烧火,母亲在锅台上做菜,我们给他们打下手,择菜的择菜,洗菜的洗菜。母亲围着围裙,卷着袖子,好一阵忙乎。炒肉丝、炒鸡蛋、焖鸡、焖肉时祖母用的是大火;焖鱼、做米饭祖母用的是小火。大火时,母亲呛得泪流满面,也顾不上擦一下;小火时母亲则悠闲地坐在锅门前等着开锅。我们就像一群小馋猫,闻着美味,谁也不愿意走开。
更多的时候,土灶做的都是家常便饭,红薯稀饭,萝卜白菜饭,粗面面条,菜糊糊,锅巴巴,都是我们家的日常菜谱,虽然清淡,可祖母和母亲却把它们烹制的甜淡适中,其乐无穷。
难忘农历里的节气,欢乐多于美味,端午节的鸡蛋煮粽子,中秋节的糖馍月饼,过年的团圆饭,元宵节的芝麻汤圆都是土灶的造化,我们是节日里的王。
农村人是感恩的,腊月还要祭灶,寄希望于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又感谢灶王爷一年来的恩典,那种虔诚演绎着民间的原始仪式,让人忍不住一次次回望远去的农耕岁月,还有饥饿年代最小的奢望。
土灶和铁锅隔三差五都要清理,锅灶里的清灰(草木灰)每天都要扒出来,倒进粪坑和猪牛粪一块沤,发酵之后就是上好的农家肥,上到庄稼地里,庄稼既不生病,又肯长。若锅底的灰厚了,就把锅揭到地上,用铲刀刮去锅底的积炭。那时候的铁锅破了,有了漏洞不能随便扔了,要等到补锅匠来时拿出去补了再用,就是喜欢补锅匠清脆的铃声,大树下,带着老花镜的补锅匠被围在中间,两个巴子一夹,中间抹上泥土,锅照用。回想那样场景,真可谓是乡下一道遥远的风景,让人回味,让人怀旧。
责任编辑:巩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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