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春节
李天武
打记事来,十之八九的春节都是在乡下老家度过,偶尔两年缺了席。尤其2021年那年,疫情作祟加之我履新,再三思量,决定不回家过年,“没事,刚到新单位,把工作干好,家里都好着呢”,母亲的话虽平平淡淡,但失落之意溢于言表。大过年谁不想阖家团圆,一年就盼着这天。
记忆中的腊月,尤其是在农村,有着很强的仪式感,腊月十几回到家,廿三、廿四、廿五、廿六……,扳着指头数到年三十,祭灶敬神磨豆腐,扫家蒸馍大小油,每天都是复杂的忙碌,每天都是简单的快乐,那种扳着指头盼年三十的感觉仅有二十多个年头,之后便趋于平淡。如此以来一拖再拖,基本都是腊月二十七八方可到家,此时家里都已收拾停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自然错过了腊月备年的诸多好戏,亲情盈盈、回忆满满,那份欢乐和喜悦,只有故乡拥有。
临汾到绛县,八九十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工作日上班,周六日反倒更忙,朋友有约会,战友有应酬,孩子要补课,单位要加班,太多的理由,牵强的借口。腊月伊始,心便飞了回去,打个电话吧,偏偏情商极低,没心眼不说,嘴又笨得出奇,颠三倒四且不论,满腹经纶竟无用武之地,没有新意也罢,主题却比散文还要散,“吃饭了没、年货准备好了没、天冷多注意身体”之类等等,语无伦次,干瘪老套,也就是家里的母亲能耐着性子听一听,自己听着都烦。该购年货了,该去扫家了,哪个村今年有社火,村里老人发的啥,外甥过年啥时回,侄女有没有到家,谁去咱家蒸的馍,谁帮咱家过的油,谁家过年不能出门,该去谁家搓上一摊。凭着感觉构思,靠没有场记,只有天马行空的自导自演,只有放飞自我的遐想联翩。
那时的孩子,就指望过年那几天,靠美食打牙祭,靠新衣风光,新鞋新袜新衣裳,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新出动,全副武装,一盘饺子几两肉,压岁巨款十几元,展展能美好几天,尤其是年三十,再能挤到“富豪”邻居家看看年夜春晚,到或远或近的亲戚家拜年拿红包,然后买点小炮,放个烟花,吃点零食,混个肚圆,真是仪式感爆棚,感觉美美哒。
抑或是家中老小,打小不爱操心,大大咧咧,毛毛糙糙,骄生没那血统,惯养绝不为过,加之多年苦读,也算端上了公家饭碗,重活干不了,轻活干不好,家务农活更是拿不起、放得下,父母兄姐对我能忍则忍,当让则让,出力活也不大指望我。偏偏我却不识时务,没有智谋,只有憨胆,业务不精不谦虚,能力不行爱显摆,尤其是在过年这么庄重的时刻,说啥都得有点参与感。于是乎,什么活都想试一试、干一干,蒸的馒头裂了嘴,包的饺子露了馅,肉炒得不熟、菜拌得太淡,不是干了锅就是糊了饭,功劳没混上,苦劳咱也不敢想,存在感没刷出几分,成就感也被击得稀巴烂。
如今的家里,已然四世同堂,虽然父亲过世,还有母亲的相守相伴,下一辈大都参加了工作,有了生计,结婚早的,孩子都上了初中。多年不懈奋斗,我也次第荣升第二代,家务活有了下辈人分担,偶尔还可现场指导,指手画脚,辈分显赫何俱背后黑枪。兄弟姐妹,生息繁衍,由原来的一桌,到现在的四桌,齐装满员时还得到邻居家借凳找盘。短短几天里,五分不到的小院,上演着李氏族谱的熙熙攘攘。贴对联的、拜年祝福的、发红包的、烧汤的、炒菜的、孩子纷争哭闹的,推心置腹语重心长,家长里短推杯把盏。偶尔一家人垒个长城摸个牌,牌技再臭也赔不了几个银两,不伤和气,不动大雅,一奶同胞心无芥蒂,肥水不流外人田,权当发了压岁钱。
以前对春节的盼,图的是正月里的那点好吃的、好穿的,和那点再也可怜不过的内心回忆与生活憧憬,如今日子好了,吃的高档了,穿的排场了,用那时的生活标准来衡量,天天都在过年,天天胜似过年,蒸的馍、过的油,四处都可以买到,而且比自产的更精致、更入口,还有那一到除夕就上演的春晚,晚八点准时到岗值守,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可总是满足不了大众的精益求精和众口难调,各种各样的吐槽和唠叨,着实让人心疼。尤其是在城里,更是少了很多的年味,仪式感逊了许多,和平时放假没有什么两样,唯一让人慰藉的,是年轮的增长和岁月的轮回,铺天盖地的轰趴祝福,倾情媒体的氛围渲染,“瓜子虽小暖人心”的节日福利,以及市区的张灯结彩和激情购物时的车水马龙。
一年一度的春节是中华民族的传统佳节,雄踞霸主地位,还是让其他节日可望而不可及,由不得人们巴了心地想,铆足劲地盼。也许在他们心目中,年是一种象征,是一种仪式,是对一年收获的驻足期盼,是新春伊始的期望满满,是年迈长辈的唠叨叮咛,是亲戚族人的嘘寒问暖,是他乡游子的神兽归笼,是阖家团圆的笑意连连,是春晚陪伴的亲情涌动,是过年饺子的声声祝福,是想想就幸福的岁月憧憬,是华夏共盼的国泰民安。
冬天到了,春天就在前方不远。一天天,一日日,扳着指头,动着心思,寒峭的腊月暖暖地盼,那个眼巴巴、心心念的年。
责任编辑: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