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最甜的馅儿
□ 谢正义
临近中秋,总想起小时候吃月饼的事儿。总觉得,中秋的甜意,是从家里那只木头月饼模子里漫出来的。模子是老物件,枣红木头,刻着“花好月圆”反字。离中秋十来天,母亲就找出来用温水刷,一进厨房,甜香就扑过来——炒面粉混着糖浆、新酿桂花蜜,暖融融的,钻心窝子。
母亲揉着面念叨:“老辈人说,月饼打元朝末年就有了。老百姓受欺负,约好八月十五送圆饼传消息,饼里夹着‘八月十五杀鞑子’的字条呢。”
这故事冷森森的,跟灶上的甜香、软面团一点不搭。可转念想,圆饼从风险信物变成团圆甜点,多暖的历史?再难的日子总会过去,盼甜盼聚的心从没断。
做月饼的法子,南北差得远,像人的性子。北方月饼实在,不是“提浆”就是“酥皮”。提浆月饼方方正正,皮硬挺,咬着瓷实。馅儿是冰糖、青红丝、核桃仁,甜得敞亮还带点倔,味儿清清楚楚没虚的。酥皮月饼金贵,一拿就掉渣,得用手兜着。皮儿一层叠一层,酥松透亮,像北方秋天的天,高远分明。
南方月饼,尤其广式的,细巧娇贵像灵秀姑娘。皮是糖浆和的,油润发亮,烤出来蜜色莹莹的。馅料讲究:莲蓉细滑无渣,豆沙入口就化,火腿馅咸香。裹整颗咸蛋黄的最妙——小刀一划,油渗出来混着莲蓉,咸甜妥帖。这么小个饼,能把对立的味儿调顺,难怪南方人说它寓意“圆满”。
月饼做好,最要紧是吃的时候。中秋夜,月亮老高,清辉满院。桌上摆着瓜果、刚出炉的月饼,一家人围坐。
母亲用小刀把月饼切匀,每人一块。吃不能急,小口品——牙咬进油润饼皮,碰着满馅儿,莲蓉甜、蛋黄咸、油脂香,在舌尖化开来,暖乎乎的。
这哪是甜?是亲情,是踏实。咽下去暖到心口,觉得日子再苦再累都值了。
如今市面上的月饼,花样多、包装精,可我总觉得少点啥。是母亲手上的面粉香?是模具磕案板的“咚”声?还是备料到出炉,那段盼着的日子?
我手里捏着半块月饼,忽然懂了:月饼就像过日子。饼皮烤焦点边,像生活的难处;馅儿甜里带咸,像日子的不如意。
可只要耐着性子切开月饼,跟家人分着吃,甜的、咸的、软的、酥的,都能融成舒心的味儿——这就是圆满啊。
当中秋的月亮爬上天中间,越圆越亮。桌上的月饼还剩不少,这“剩”不是冷清,是富足的余韵——往后几天,甜意还能飘。
中秋的月一年只圆一次,可月饼装着的盼团圆、盼美满的心,早刻进日子里,一代代传。那才是月饼最甜的馅儿——不是糖,是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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