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路上的人生高度
□ 乔忠延
读完即将付梓的《奋进阿里》一书,我在想,假如不是这部图书,我可能不会认识贾跃环。尽管他的家乡和我的家乡不过十余公里路程,相识也缺少一定机缘。进而又想,假如不是这部图书,贾跃环也就是一名普通教师,尽管他曾跻身于联校指导各校工作,可这样的领导多不胜数。继而再想,假如不是这部图书,未必有人还知道贾跃环曾经援藏支教。时光把新鲜的生活和工作奉送给我们,又循序将之推向昨天、后天,新旧交替不知淡化了多少往事,淹没了多少记忆。唯一难以淡化与淹没的就是留在纸面上的记忆,所幸贾跃环收留了自己在天路上的行迹。
我能读到贾跃环的书稿,是缘于他的学生高卓红。起初高卓红要我为老师的图书作序,没有推辞是因为我尊敬老师。当今虽然社会上偶尔会有关于老师的不雅传言,但是还不足以颠覆灵魂工程师这童年嵌进我心田的美好声誉。不过,我隐隐担忧看过文章是不是有话可说。这样担忧不是庸人自扰,原因在于,有的老师不仅循规蹈矩,而且到了太循规蹈矩的程度;老师不仅不越雷池,而且到了固守雷池的地步。循规蹈矩到固守雷池,语言也很难有生机活力。
及至读到贾跃环的文章,眼前的云翳倏尔消散,晴空与艳阳明媚在我的心胸。读每一篇,每一节,都得赞誉他是驾驭语言的高手。循规不过头,蹈矩不过分,不越雷池,还能让语言恰如其分地表现出自己的独特感受。那就先看看他如何写风景吧!
“十月的日喀则,杨树的叶子已经褪去了绿色,换成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此时的太阳——消散了所有的炙热,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摸着行人的肌肤。远处荒凉的山脊,统统被镀上了一层金黄色的暖意,跌宕在岁月的漩涡里,直逼人的视线,给人以原始之美,苍凉之感。”请注意其中那句“一层金黄色的暖意”,暖意是感觉,不是色彩,贾跃环却赋予暖意金黄色,一下让暖意变得金贵金贵。
写景如此惟妙惟肖,写事如何?贾跃环同样写得形象逼真。“两个队错车时,奔向不同方向的车辆,如独木桥上的两只羊,头顶着头,一进一退,一避一让,两车一擦而过,吓得我们两腿打颤,心悬一线,粗气都不敢喘一下,头上直冒冷汗呀,因为车的右边就是万丈深渊啊!”你的感觉如何?读到此我是犹如身临其境,战战兢兢,为他们揪心,为他们庆幸。
写事如此生动,写人如何?贾跃环的笔墨极其简练,却能勾画出人物的样貌。“只见这姑娘头上拥有几十条小辫子,瀑布般的挂在肩上,满身珠光宝气,闪闪发亮,走起路来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恰如‘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十分清脆动听。当她发现身后有人,回过头的一瞬间,看到我这个‘天外来客’,立刻显得腼腆起来,向羊群跑去。”何止是素描出牧羊姑娘的样貌,“立刻显得腼腆起来,向羊群跑去”,把表情和心态也展现出来了。再者,如果江州司马白居易,得知千年以后他的诗句居然可以用来描画藏族姑娘,那还青衫湿什么,高兴地蹦跳还来不及呢!
写人如此栩栩如生,那写民俗如何?同样不落俗套,同样由表及里,同样活灵活现。“喜庆的事悬挂经幡,是祈求天、地、人、畜吉祥和谐;起帐篷、建造房屋之类的事悬挂经幡,是驱灾避祸求平安;山河、路口悬挂经幡,则是希望舟车无碍;天葬台附近悬挂经幡,是超度亡灵寄托哀思等等。总之,经幡是沟通世俗与灵界的通用媒介,是人与神对话的一种方式。”透过藏民的经幡写出了精神寄托,揭示了心灵世界。由此可见,贾跃环深谙“一粒沙里见世界,半瓣花上说人情”的写作之道。
……
贾跃环的文章可圈可点之处甚多,我的拙文再长也难企及所有妙处,只能挂一漏万,权当一叶知秋吧!
我还想多说的是,1992年贾跃环援藏支教,飞往拉萨,坐汽车抵达阿里;1994年圆满完成任务,由阿里坐汽车从新藏线回返。汽车迤逦而行的路线,正是世人公认的天路。我清楚自从青藏铁路开通,人们喜欢以天路赞颂,然而,最本真的天路还是贾跃环坐车穿行的这条新藏线。在这条新藏线上穿行的人再不多,也不会只是贾跃环一人,何况他们一行赴藏的就有6人呢,可是迄今为止用文字活画出这条天路的极少,活出那个年代的天路者更少。以此目光来审视,贾跃环的图书不仅仅具有文学的感人价值,还具有忠实写照往事的史志功用。倘若往后几十年,或者上百年,再要了解天路的古旧风貌,当事人一个个早已成为大地的守护者,后人该去何处讨个分晓?那时贾跃环的图书就成为见证世事的无价之宝。记录当下,昭示后人,这是图书的意义,也是贾跃环此书的深远意义。
回到这篇文章的开头,也许将《奋进阿里》这本书置之当今的图书海洋,不过是沧海一粟,极不显眼。可就是这极不显眼的图书,让贾跃环脱颖为教师中的显眼人物。他在教师行列中显眼,他在援藏支教的行列中显眼,就在于他没有辜负生命的过程,立德了,立功了,当别人就此而止时,他进一步立言了。立言,写下了天路壮丽的风光,行程的难度。
无意间这风光与难度,标示出了贾跃环的人生高度。

责任编辑: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