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建中
这也是她此时故显亲昵的原因,当然还有她对高垣桑的女人般的好感……她越发靠得父亲紧了,像青藤缠树……不过,此时她的心却是向着高垣桑的,两只眼睛也火辣辣地看着高垣桑……就像一只小鸟飞翔在两座大山之间……
高垣桑今天一进门就遇到这种情况,弄得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本来是为筹措经费一事来的……他和党四起从小玩在一起,又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同时分配工作……然后上班,恋爱,结婚……但结婚后,他却很少到党家来,党四起也一样,很少到高家去……本来是由同一个母亲带大亲如兄弟不分彼此的两个人搞得如此生分别扭,这除了党丽丽、高华云姐妹俩的事情外,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原来,高垣桑是从晋东南从长治跟着亲生母亲逃难逃到尧舜区来的……
当时的尧舜区还叫广原市。如果推算一下的话,那大概是在六八年吧……党亲凤说那年冬至的下大雪,一大早她就给在尧舜烈士陵园常年守陵的丈夫去送炒棒子豆和扁食(广原一带人叫煮水饺为扁食)。尧舜人有一个习惯,就是在每年冬至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炒黄豆和玉米豆,煮扁食吃,以期日子过得顺利平安……当地人有一首歌谣是这么唱的:冬至炒豆吃得早,走路跌不倒;冬至扁食吃得好,耳朵跑不了。”那天党亲凤出村刚走到汾河边浮桥跟前(过了桥往西就是汾河桥村),就看见有一大一小两个人蜷缩在路旁一动不动,好像冻僵了一样……当时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党亲凤好奇地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母子俩……母亲头发蓬乱,一身蓝色的制服棉衣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冻得她瑟瑟发抖……这个女人两只绝望无神的眼睛似乎在哀求党亲凤救救她们母子二人……而那个躲在他怀里的男孩大约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头上裹着一条黑灰两色围巾,棉袄棉裤,外面又罩了一件宽大的中式棉袄,脚上穿着一双窝头式棉鞋……他两个脸蛋红红的,头上还冒着热气,只是两只带泪的眼睛有些疲倦,显得有点虚弱……党亲凤心善,一看到这种情况,她哪能放下不管,但她又怕他们是反革命分子或逃亡通缉犯给自己惹来麻烦……于是她就让四儿子四起去给他爸爸送饭,她把这对在饥寒交迫中的母子俩带回了家……党亲凤原本是想把她们母子俩领回家喝口水吃口饭歇一歇。脚暖焐热了以后,再打发她们上路……谁曾想,她这一发善心却把这对母子俩给留下来了……过了半年,那个母亲得病死了,她的这个小儿子举目无亲,无处安顿,就只好由党亲凤出面申请,由任村党支部书记的党二起出面具保,又由当时在公社当通讯员的党三起联络跑腿,这才以汾河桥村一个五保户老汉的名义收留了这个小男孩,给他上了户口,并由党亲凤亲自带养他……
就在那天母子俩得救后,党亲凤才得知,母亲叫王渝芳,小孩叫高垣桑,小孩的爸爸叫高德阳……王渝芳是重庆人,四九年前后她正好上大学……她在学校是个左派积极分子,后来又加入了共产党。五一年大学毕业后因为北方、特别是老区一带缺少知识分子干部,她就自愿申请到上党老区来工作,在晋东南专区行政机关当了一名科局干部……不久她就和当地一名党员干部高德阳结了婚……婚后不久,他们有了高垣桑……文化大革命中,两个人都受到了冲击。因为晋东南地区派性斗争十分复杂激烈,红字号和联字号两个派系的攻守经常是呈拉锯状态,今天你得势,明天他得势,搞得其他人不停地见风使舵改换门庭疲于表态……所以,高德阳夫妇也得不停地表态站队,今天申明脱离这一派支持那一派,明天又得赶紧申明脱离那一派支持这一派,搞得他俩就和翻烙饼、墙头草一样……就这样,他们夫妇二人的行为引起了两派的极度不满,两派都对他俩下手了……首先是高德阳在六八年十一月初失踪,一个月后有人通知王渝芳去指认丈夫的尸体……王渝芳是在一处乱坟岗子上找到高德阳尸体的,当时的尸体已经是残肢断臂血肉模糊几乎都分辨不清是谁了……王渝芳没有敢多追问什么,她只是想赶紧把尸体掩埋了,不要再连累别人,但是那时她竟然连掩埋丈夫的权利都没有。
责任编辑: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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