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合心撰文《藏山辨》 旅游开发勿将有淡化为无

2011-05-26 16:07:00 来源:临汾新闻网


到底谁是谁非,看来真有必要进行一番考证。考证藏山必须从《赵氏孤儿》的史实入手。从《史记·赵世家》的记载看,赵家蒙难的过程是这样的:春秋时期奸臣屠岸贾受宠于晋灵公,祸国殃民,坏事做绝,因而与辅国忠良的赵家结了冤仇。到了晋景公时屠岸贾当了司寇,主宰了朝中的生杀大权,便要诛杀赵家,理由是,赵朔的父亲赵盾犯上作乱,杀死了晋灵公。其实,不是赵盾杀死晋灵公,倒是晋灵公要杀赵盾,一计不成,再来一计,逼得他不得不逃到边界山村苟安偷生。而此时赵盾的异母弟弟赵穿气愤不过,拔剑而起,杀死了晋灵公。时过境迁,赵盾已经亡故好几年了,接替晋灵公的晋成公也已亡故,到了晋景公时期了,屠岸贾突然要清算这笔历史陈账,要将赵家灭族,岂不是欲加之罪?因而,他将此事告给大夫韩厥,当即遭到反驳。《史记》记载韩厥反驳的原文是:“灵公遇贼,赵盾在外,吾先君以为无罪,故不诛。今诸君将诛其后,是非先君之意而今妄诛。妄诛为之乱。”这段话将屠岸贾公报私仇的面目揭示得一清二楚。然而,屠岸贾根本听不进去,一意孤行,非将赵氏灭族不可。韩厥就将屠岸贾的阴谋告诉了赵朔,劝他逃跑。哪知这个赵朔是个死心眼,居然说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竟甘愿等死。
结果可想而知,屠岸贾的阴谋得逞了,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以及同族数百口人皆被杀死。
唯一不死的是赵朔的妻子,因为她是晋景公的姐姐,躲进了宫室,幸免于难。赵家的希望就在她的身上,她身怀有孕,不久就生下了个男婴,即赵氏孤儿。
屠岸贾闻知,闯进宫中搜索。危急之际,赵妻将孤儿藏在了裤裆里,也该他不死,居然无声无息,躲过了一劫。没有搜到,屠岸贾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扬言要斩草除根。这时赵朔的门客公孙杵臼和程婴挺身而出,设法营救孤儿。二人合计,以他人的孩子代替孤儿,由公孙杵臼带上藏入山中,再由程婴前去举报。程婴见到屠岸贾即说,他知道孤儿的藏身处,只要给他千金情愿告发。屠岸贾大喜,答应了他的条件,便跟着程婴去搜索,自然没费事就找到了公孙杵臼和他带着的所谓孤儿。屠岸贾及随从无不喜欢,就令程婴动手殴打公孙杵臼。公孙杵臼明白程婴难以下手,就破口大骂他是无耻的小人,当初下宫之难不死,一起合谋救孤儿,为何出卖我们!然后大声疾呼:“天乎天乎,赵氏孤儿何罪之有?请活之,独杀我也!”屠岸贾不会发善心,当即将公孙杵臼和孤儿全都杀死。自此,以为斩草除根的目的达到了,屠岸贾非常高兴。随后,程婴带着孤儿逃往山中隐藏起来。
孤儿还朝是十五年后的事了。这一年晋景公病了,占卜病因,是由于有大功劳的家族遭难。晋景公问韩厥是何族?韩厥便如实相告是赵家。得知赵家还有个孤儿,当即颁令还朝。于是,程婴带着孤儿赵武回到了朝中。随即,赵武攻杀屠岸贾,并灭其族。然后,按照晋景公的旨意承袭了先祖的爵位田邑。
这便是有关赵氏孤儿的大致过程。从这个过程看,司马迁只写到“程婴与孤儿俱匿山中”,至于匿在何山只字未提,这也就为后人留下了疑点。
我们先看盂县藏山吧,此山确实颇具规模。
进山往里,直达北嶂崖下,山高峰峻,沟深谷邃。
这里依崖建造起数座殿堂,正殿祠奉着孤儿赵武;东侧有报恩祠,祭祀的是程婴、公孙杵臼和韩厥;西侧山腰还有个天然石洞,僻静幽深,风雨不侵,据说当年程婴和赵氏孤儿就隐匿在此处,因而就叫藏孤洞。洞前立有石碑,记载着藏孤的往事。最早的碑石可以追溯到宋朝,年代已很久远了。和盂县藏山相呼应的是周边的民间传说,如小藏山、荒安岭、宝剑沟等等。这些传说丰富了藏山的文化含量,却也为藏山的失真埋下了伏笔。
现在,让我们将目光投向襄汾县汾城镇的太常村。村西不远就是一条沟,沟深处有个简朴的山洞。山洞分两层,下面一洞,上面一洞。据说这就是程婴和孤儿赵武居住度日的地方。之所以会有两层山洞,是山野荒凉,时有恶狼出没,住在上面安全。因而,人们称此地为安儿沟,顺理成章就把背后的姑射山龙脑峰叫作了藏山。
如果仅仅看这襄汾版的藏山,并且将之和盂县藏山比较,谁也不会把它判定为这是可靠的藏山。然而,若是在附近一走访、一考察,就会大吃一惊。首先令人吃惊的是安儿沟不远处的村落,那村名就和赵氏孤儿有着紧密的联系。有程公村,村边有程婴墓;有三公村,村里有公孙杵臼的墓;有盘道村,村里有公孙杵臼住过的窑洞。有厥店村,村里有韩厥墓。再往远处去,有汾阳村,也就是赵氏故居,当年的下宫,赵家蒙难的地方;有永固村,即屠岸贾的家乡;还有晋城村,也就是晋景公时期晋国的国都。从《史记》《左传》等史书划定的晋国领地看,此处就是晋国。无疑,赵家被诛的悲剧就发生在这里,大义救孤的事情也发生在这里。若是走进村落,村民会告诉你,三公村就是韩厥、程婴、公孙杵臼商量救孤的地方。村里曾有议事亭,纪念这达成忠义大共识的地点。盘道村是公孙杵臼带着伪孤儿藏身的村庄,也是他和伪孤儿惨遭杀害的地方。至今那孔破旧的窑洞还存在,还在岁月的风尘里诉说那悲惨的往事。可以说,这里深厚的历史隐匿着一个有关赵氏孤儿事件的完整体系。
唯一令人生疑的是,这安儿沟,或说藏山,距离晋国的都城不足百里,程婴将孤儿藏在屠岸贾的眼鼻子下面,人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到,这岂不是自找倒霉?事情的微妙之处正在于此。这便牵扯到一个并不深奥的逻辑问题:孤儿还有必要藏吗?如果不是走进史书查考,不是走进实地察看,我也一直认为藏孤是必要的。这种见识来自于人云亦云,别人说藏孤,自己也说藏孤;别人说藏山,自己也说藏山。说来说去,就没有想过怎么会在浅显的问题上迷失呢!迷失在哪里?就迷失在屠岸贾将伪孤儿杀死,便以为斩草除根了,因而《史记》上写道:“诸将以为赵氏孤儿今已死,皆喜。”皆喜,就是都很高兴,诸将当然也包括屠岸贾。既然屠岸贾也喜欢,那还有什么不放心?既然没有什么不放心,那还追查什么孤儿?既然不必要再追查孤儿了,那程婴还藏什么孤儿?岂不是多此一举,或者再来一把此地无银三百两?实际情况应该是,程婴骗过屠岸贾,领了赏金就回家度日。对于此事民间说得更圆满,他征得屠岸贾的同意,用赏金安葬了赵家被杀者的尸体,才抱着孤儿回到家里。因为屠岸贾杀死的孩子不是别个,就是程婴的那个和孤儿同时出生的儿子。这样他带着孤儿回家当然没有人会怀疑。那么,他为什么不在自家村里居住,要住到荒山僻岭?回答是:人们误以为程婴背叛了他和公孙杵臼的诺言,以为他是个丧失天良的小人。在村里进出总有人指划,总有人唾骂,每日里锋芒在背,活得没有一点脸面。在这样的氛围里度日,恐怕带不大孤儿自己就被气死了。冤死了。于是,就需要躲出去,躲避别人的指划咒骂。
这躲和藏虽然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藏,要是被人发现就有亡命之虑;躲,即使被人发现顶大也就挨上几句骂,绝无生命之患。何况,也不必要躲得更远,那样衣食来路就更难了。如此看来,反而是襄汾这安儿沟更符合事实、更符合情理。
让我们再从大处着墨,以古代晋国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地望作进一步分辨吧。晋景公执政时期,其根据地仍在今临汾市翼城、曲沃、侯马、襄汾和运城市的绛县、闻喜、新绛“方百里”的大河之东、汾浍交会流域一带。现在考古发现的晋都绛翼,曲沃(古城)、(太平)故绛,新田(侯马)等历史遗存,都是晋国曾经建都设邑的地方。明末清初著名学者顾炎武在其《日知录》中写道:“况霍山以北,皆戎狄之地,自悼公以后始开县邑,而前此不见于传。”真是言之凿凿!从上述情况推断,程婴藏孤是不可能跋山涉水跑到千而八百里之遥的“外国”去的。至于前面提及的民间故事则更是牵强附会之说了。
那么,盂县这藏山如果从宋金时期算起也存在一千多年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笔者认为,既然存在就有其合理的成分。事情需从魏赵韩三家分晋思考。之前,无论魏也好,韩也好,赵也好,都在晋国的领地上,来去自由。这一分家,赵国到了现在盂县周边的地域,而当初赵家的故土却成为韩国的领地。这就带来了新的问题,古人最讲孝道,祭祀祖先是头等大事。作为战国七雄之一的赵国,每年祭祖总不能去韩国祭祀吧?即便人家乐意,自己远道前往实在太不方便。为了方便,于是就在盂县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建庙立祠,年年祭祀。祭祀谁?就祭祀复兴赵家的孤儿,因而其地的主殿就是赵武。所幸还没有忘了几位救孤的义士,于是又有了他们的殿宇,还附会出藏孤洞。后来,《赵氏孤儿》的戏剧一演,拥有藏孤洞的山岭就被叫为了藏山,而且声名大噪。起初,人们还知道其中的奥秘,时光远去,物是人非,谁也说不清来龙去脉了,所以,一代一代就这样迷失在岁月迷宫里了。
为了说明问题,我们以太原晋祠为例,再作进一步的考证。晋祠,本来是赵国的后人为纪念晋国开国诸侯唐叔虞而建,起始年代已难以考证了。然而,正因为这个缘故吧,一千几百年来,人们以讹传讹,错把晋阳作晋都了。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国考古界三代学人耗费了无数心血和精力,发现了曲沃曲村——翼城天马晋侯墓遗址,这才引起世人的极大关注,使这一千古之谜大白于天下。晋祠、藏山,藏山、晋祠,是否可以互为佐证呢?藏山,原来本身就是一种迷失,不知我这样评判有没有道理?不过,令人深思的是,盂县将无做成了有,还形成了规模效应,发展起了旅游业。而襄汾却将有淡化为无,至今让安儿沟荒废着,既不能发展旅游,又不能传承传统文化。相形之下,还是盂县高出一筹。襄汾人不妨去看看、去学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啊!(作者系临汾市人大常委会主任 刘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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