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吃过晚饭,我习惯地走出家门,由东向西迎着落日的余晖漫步在府前街上。刚走到县政府门口,忽然听到喳喳的鸟鸣声,当时我没加任何思索地判断:啊,喜鹊!顿时感到一种兴奋与惊喜。心里一边默念着:久违了,久违了。一边又身不由己地急步走进政府院内,在一片葱郁的林木间迅速地寻觅着。不知是枝叶过于茂密,还是腼腆的她故意躲藏着我,巡索良久,遗憾的是一直未能睹见。
说到喜鹊,在我们这地方可有好些年不见了,如今30岁左右的人,大都比较陌生。然而对于我,却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也可能正因为如此,自那日之后,便时时勾起我童年的记忆。
我家住在农村,记得小时候村里有不少古槐、古柏和高大的椿树,在树巅的枝杈上大都有喜鹊筑的巢。听老人们说,喜鹊是神鸟,鹊巢筑到那里,说明那里的风水好,所以一般都没有人去祸害它,鹊巢成了村子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假如你是在外地工作或者是到外地去旅游,当你回到家乡,还没有走进村庄,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些树巅之上的鹊巢,这时你定会觉得有一种特别亲切和到家的感觉。我家的院子里那棵椿树上就住着一窝喜鹊,早晨当我们还在睡梦中时,她们就聒噪着把你叫醒,晚上收工回来,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饭边聊着乡村里的轶事新闻,这时她们也云集到树巅或屋脊之上,互相鸣叫着,又好像是在倾诉着各自的生活感悟。记得小时候,我就喜欢静静地观察她们的行踪。
你看那上体的羽毛全部是黑褐色且微微泛着紫色的光,肩部与腹部又洁白如雪,外表虽不算美丽,倒也楚楚动人。很少见她们像老鹰那样在空中翱翔,飞行时只是快速地煽动着翅膀作直线运动。那长长的尾巴,只有在栖枝间上下翘动时,才体现出它的特有功能。我常常为她们的举止而神往。
喜鹊极富有智慧。筑巢时每次都选址在几个树枝的交叉处,然后到田野里寻找那些结实的废旧枝条,再一枝枝地衔回家进行编制,最后完全同树干结合成一个整体。当狂风大作时,树干剧烈地摇动,树上的残枝败叶噼噼啪啪地纷纷落下,而鹊巢却安然无恙。每到此时,我总是深为她们高超的建造技艺而惊叹。天气暖和的时节,为了养育儿女和谋求生计,每天她们也是早出晚归地忙碌着,只是到了冬天,才会偷食农人们的劳动果实。常常趁人们的疏忽,把院子里晒的柿子啄出几个小洞儿,把枣儿叼到屋檐上去。记得有一次,我家的老母鸡生了蛋鸣叫着刚从鸡窝里出来,早在屋檐上等候良久的喜鹊,突然俯冲下来钻进鸡窝,敏捷地啄破蛋壳吞食了蛋液,当我们发现时,她早已又窜回到屋顶上去了。记得当时我祖母对着喜鹊直数落,我们几个小孩子也蹦跳着齐声嚷到:雅雀(qiǎo)子(喜鹊的俗名),尾(yǐ)巴长,娶下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到后山里,把媳妇背到炕头上。这时喜鹊并不害怕,也不远去,好像是听懂了对她的指责和戏谑,反而表现出一副诡谲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倒觉得有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的愉悦。
记忆中还有件与喜鹊有直接关连的小事,多年来一直定格在我脑海中,总也挥之不去。一件是我们学校的那古柏。我们学校的原址是村里的一座古庙,在我上学的时候,原先那些殿庑、泥塑早已荡然无存,唯独那株古柏算是原址的一件遗物。记得古柏就生长在学校大院偏西北角的位置,那主干部分特别粗壮,大约需两三人手牵手才能围起来,由根部向上七八尺高的地方又分出三个枝杈,直直地耸立着冲向云天,整个树身显得十分伟岸。那树冠圆而阔,恰似一把张开的巨伞。那密密麻麻的枝叶,从树下往上看去,只见一片的墨绿,仿佛是刚用油彩涂过的一幅画卷。上边不仅住着喜鹊,还有乌鸦、斑鸠、杜鹃和麻雀。每天早晨当我们来到学校的时候,那些鸟儿们有的在互相追逐着,有的在树枝间跳跃,有的放开歌喉在婉转地鸣唱,古柏简直成了她们的乐园。那一年为了给学校添置桌凳,干部们商量后决定伐掉这棵老树。伐树的那一天,记得我们正在上课,当大树轰然倒下时,只见那些鸟儿们纷纷盘旋着、悲鸣着,久久不肯离去。此情此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现在我们的环境同过去相比确实好了,天蓝了,树绿了,水也清了,如今又见到了喜鹊,这实在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然而,兴奋之余心中又存有一丝淡淡的惆怅。那喜鹊总算是回来了,可那古柏却永远也看不到了。姑射山麓的那条“火龙”,虽然早已被人们降服,可是那雾霾不是还在不时地光顾吗?还有家乡的那条小溪,不知道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流淌……但愿喜鹊们这次回来就定居下来,永远同我们睦邻相处。同时也期待着她们早日建造起自己的新屋,让我们回到家乡时看到鹊巢的那种感受不再成为往事。(张来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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