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周围的朋友说,长成一棵白菜吧。大家笑笑说:“脑子里想什么,不长成树,长成白菜作甚。”
其实,我并不知道确切的理由,我只是知道,长成白菜那么恬淡与闲适,不那么容易。
父亲在自己的菜园子里种满了菜,篱笆墙边种满了菊花。我问父亲和土地接触的感受,父亲笑笑说:“生活人,生活事,没啥。”
小雪节气的前一天,我帮着父亲收白菜,看着白菜疑问:“那白菜的叶子还是绿的,不能收。”父亲笑了笑说:“你以为白菜就该长成白菜心那样子吗?”
我和父亲所指,显然不一样。父亲不了解我脑子里飞速旋转着白菜的成长历程,只道是我书痴,不谙农活。其实我只是不明白,白菜还那么绿,为什么就被绑起来呢?在我看来,绿色还是很有生机的,还可以继续长的,远远还没到要结束的时候。父亲说:“白菜到了节气了,别看他们还绿着,如果不放在地窖里用土埋上一阵子,就没了白菜的味道,也不会好吃。”
我不知道为什么白菜会这样,想来想去。万事万物皆如此,到了节气,该藏则藏、该守则守,这才是顺应规律。
于是,我就安心地按照父亲的样子,把捆好的白菜一棵棵拔出来、一棵棵排放整齐,准备入窖。事实上,我并没有在意白菜们入窖的过程,我更享受和白菜们接触的感受。
入冬的风,有些凉。飘飞的树叶,偶然会飞到白菜面前。手抚每一棵菜叶的瞬间,突然有种时光倒置的感觉。那些白菜的叶子,在风中朴素地婉约着。这样表述,真的一点也不过分。我看它们那么清白、那么洁净、那么安宁地顺从秋风的凛然,就有些不一样的诗味。可白菜却是素朴地安于自己的命运,并且如此快乐地享受短暂的生命过程。
白菜真是白菜,我的爱。
白菜无言,在风中只淡淡地笑,这是它的表情。它淡淡地被送入地窖、淡淡地走着自己的路,也从未认为需要说明什么。便宜如它、高贵如它,对它而言都不过是一种附加。它只负责成长、只负责被人需要,不管人们的评价。它终究会以白菜的姿态驻世,笑着进入地窖,待到重新出来,便又是另一番风味了。
父亲说:“超市里的白菜,缺了好几个过程,味道不对,已经不是白菜了。”父亲喜欢自己种菜自己吃,喜欢白菜埋在土里,喜欢新鲜出炉后包饺子的味道。我也是喜欢的。但我知道,有些过程是不能省略的。快,实则是一种慢。
我告诉父亲:“白菜其实很高贵。”父亲笑了,说我还和小时候一样,天天发傻地想。父亲说:“白菜从没想什么,它只知道自己是白菜。”我也笑了。
父亲和白菜,是老秋的一道风景,怎么描绘,都是多余。他们就在那儿,简单地存在。我看到,白菜在父亲的身影中默默成长的快乐。世间一切的快乐和安详都是自在的,没有侵犯性。
我想,或许我并没有在意白菜的生命意义。白菜只是白菜而已,我只是喜欢白菜,不仅仅于吃,还因为它们是白菜,是我喜欢的一种菜而已。
那就让自己长成一棵白菜吧。在风中、在阳光中,轻舞飞扬。从此,也如白菜一般,素的心、素的人。不管地上还是地下,不管过程如何苦痛,都轻松快乐,在漫漫时光里流淌。
梁翠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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