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元宵节这天生的,跟着这个生日呀,我吃过太多的亏,也沾过老大的光。
先说那太多的亏吧:吃亏是在小时候,每年元宵节的前一天,父亲下班回来的时候,总要买回几袋元宵。一袋给奶奶送过去,一袋晚上一家人煮着吃,另外的一两袋,是等元宵节那天的中午和晚上分开煮的,并且,煮出的第一碗元宵是要放在八仙桌上敬神和祖先的。
这一幕我永远忘不了:正月十四这天晚上,母亲一边往锅里下白生生、圆滚滚的元宵一边说:“明天是三丫的生日呢。”父亲接口说:“是吗?就给她煮两个鸡蛋吃吧。”母亲赶紧就说啦:“呀!有这么多这么好的元宵呢,煮什么鸡蛋呢?”
鸡蛋到底是没有煮成,只不过,母亲递给我一碗冒着热气的元宵,在那洁白晶莹小瓷碗的碗底,卧着5个洁白晶莹的元宵。在我的兄弟姐妹们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拉元宵的时候,我撇着嘴角看着那碗底的5枚白胖胖的元宵发呆。我一直不喜欢吃这甜腻腻的东西,尤其是这东西竟然代替了我喜欢吃的白水煮鸡蛋。
那时候的白水煮鸡蛋和现在的可不一样,那年月里我家的鸡都是放养的,满菜园里跑,吃的都是白胖胖的小虫子,生出来的鸡蛋煮熟了那个香呀。庄户人屋子里没有什么好吃的,每当我们姐妹几个过生日的时候,母亲总会很大方,去鸡蛋罐子里摸出两个红皮鸡蛋来,放到锅里点柴火煮熟,然后捞出来递给当天的小寿星。在我们几个羡慕的眼神下,小寿星一点一点地把其中的一个吞到肚子里,另一个装进口袋里四处炫耀。我就是这样多少次,看着我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拿着那两个属于他们特权的鸡蛋。可是轮到我的时候,本该属于我的两个鸡蛋呀,被一碗元宵代替了。并且,兄弟姐妹人均一碗,没有一个人会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我是多么渴望那些羡慕的眼神呀。那些时候,我总是在想,我为什么生在元宵节呢?我对母亲的这一不公平的做法一直有意见,但一直没敢说出口。就是为了这两个白水煮鸡蛋,我在心里恨自己,怎么早不生晚不生,偏偏生到这元宵节呢?
是什么时候发现白水煮鸡蛋不是什么稀罕物的?哦,是在儿子三四岁的时候,那天好像是一个礼拜天,我在家里忙进忙出的收拾家,儿子忽然向我要好吃的,我看了一下食品柜里没有什么了,于是就说:“妈妈给你煮两个鸡蛋吃吧。”儿子忽然跳了起来,瞪着一双大眼睛义正词严地质问我:“鸡蛋是好吃的呀?” 我一下就愣了,在我的童年里,那让我魂牵梦绕、愤愤不平的煮鸡蛋,怎么就不属于好吃的了呢?见我哑口无言,儿子更来劲了:“鸡蛋是好吃的呀?鸡蛋是好吃的呀?”连连追问,我多想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讲那两个煮鸡蛋的故事,在我的童年生活里,煮鸡蛋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是在过生日的时候才能吃上的。而我,他可怜的“70后”妈妈,就因为生日和元宵节打了一个“遭遇战”,所以连生日时候也吃不到的,被几枚元宵代替了。可我也知道,三四岁的他听不明白这些。在儿子的童年里,那些装在塑料袋子里的薯条、果冻,那些街边的烧烤,才是好吃的,为了他的童年里不留有遗憾,我总是满足他。而元宵节的时候,街头的小吃是最多的,我总要带着他从街的这头吃到街的那头,每当这个时候,满大街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灯,到了晚上,还要放焰火,一枚枚礼花升起,映红了半边天空,似乎有满天的碎银子往下洒。看到这一幕,我得意地对我儿子说:“你看,今天是妈妈的生日,多好,举国上下都在为我庆贺!”话说过也就撂过了,何况,谁都知道这是一句大话,渐渐地,连我也忘记了。
跟着这个生日能沾老大的光,是在去年的元宵节才知道的。那时,儿子还在湖北襄阳的军校学习,元宵节那一天,我一直期盼着小家伙能有电话来,等啊等啊,等到了万家灯火的时候,来电显示里终于出现了小家伙的号,激动地按下接听键,小帅哥在电话那边说:“你听”于是我听见了湖北襄阳那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鞭炮声过后,小帅哥问我:“听见了吗?”“听见了。”我一边回答一边猜测着,这小家伙让我听鞭炮声干什么呢?“举国上下都在为你庆贺!”小家伙揭开了谜底。
啊!原来在这等我呀。那一刻,心花一下就怒放了,像9月的蓬勃的菊花。小帅哥接着问:“还记得这话是谁说的吗?”“记得,你小时候,我跟你说过!”我的声音提高了8分贝,溢满了幸福,惹得身边的人都在向我张望。儿子在那边呵呵地会意地笑了。
笑过之后,我想,我一直爱说大话,这个毛病可害得我不浅,惟有这一次说大话,不偏不倚蒙对了,嘿,谁让咱生在这举国欢庆的元宵节呢,嘻嘻…… 刘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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