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村初雪
杨鹏飞
大寒的第二天,下雪了。
在家宅了几天,似乎是专为等这一场雪,起床吃过饭后便带着相机出门。
虽说节气是一年之尾,但从气候上看仍像是初冬的雪。雪花们没来得及抱成团便争先恐后地降落人间,一触到地面便融化了。
田野承载着大地的包容与广博,把雪作为瑞泽慷慨地揽入怀中,不像农户家四面的围墙,将雪拦在瓦砾、房檐、墙角,似要贪图雪花的美色。相比田野的敦厚,仅剩枯枝败叶的树木就显得顽皮且倔强,也跟人类一样喜欢捧上一撮雪花,不知是为点缀还是欣赏。
我一直认为雪融化后的水与雨水大不相同,雨水即便落入大地也始终是活泼跳动的,而融雪我更愿意称作“弱水”。记得小时候在《哪吒传奇》里看到的弱水,上不能渡舟,甚至鸟儿也无法飞过,羽毛像突然失去浮力,静静沉入水底。融雪给我的感觉便是如此,安详、静谧,一踏足才发现连广博的大地都被它浸润得酥软无力。可是它一点也不可怕,因为那酥软中还带着一股润物细无声的爱意。
我一路拍照,枯枝,野鸟,从田野渐渐走入村庄。随处可见破败倒塌的门庭,或者新盖起的铁甲般坚毅的水泥平房。这就是这座村子的面貌,要么被遗弃生荒草,要么拆掉起新章,千百年一直如此。
每年回到村子,我总会沿着熟悉的路走上一遍又一遍。今年的新发现是发小奶奶的住所。小时候我们有四个人,经常你叫我我叫你聚一块玩,因为太调皮,各家大人对我们的欢迎程度不太一样,只有这家奶奶不嫌我们烦。发小和父母一起住在村子边缘的地方,只有奶奶一个人住在这里,位置刚好在几家中间,所以我们经常来这个院子里“聚首”。捉迷藏、跳方格、抓抓虫子、点点火、舞枪弄棒好不快活;院子里有一个小地窖,黑乎乎的,还可以爬上爬下,更契合了十来岁孩子好玩的特点。不过有时候小伙伴闹别扭了,或者没空一起玩了,我这闲不住的性子便会去邻村找另一位朋友玩,发小家就是我去邻村的必经之路。有一次我从邻村往家赶,路过时看到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跟他打了好几声招呼都没理我,第二天才知道他奶奶去世了。
后来我似乎再也没进过那个院子。不知是哪一场轻飘飘的雪把泥墙压塌了,我该恨那场雪毁了我童年的回忆呢?还是感谢那场雪让我再有机会看一眼熟悉的院子?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可不论我朝东西南北哪个方向走,雪花总是簌簌地往脸上飘。一眼高墙新瓦,一眼断壁残垣,每当下雪天我定能想起红楼梦中:“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可这白茫茫之后呢?
雪总会消融,小草冒出新芽,又是一轮新的开始。我只看到了十余年间村子的变化,却看不到千余年百余年它都是这样,在一轮又一轮的推翻和重建中薪火相传繁衍至今。
校对:张晶 曹燕
责任编辑: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