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夏的一个午后,我正在餐桌旁读书。突然,扑啦啦的翅膀声响起,一只鸟儿落在了我后阳台的窗户上。还没容我细看,它就“布谷”地叫了一声。“啊,是布谷鸟!”我几乎是扔下书本,向阳台奔去。一只浅灰色的,体型略小于鸽子的鸟儿,正在窗台上四外张望,或许是我奔跑的声音惊动了它,它翅膀一抖,立即飞起来了。我盯着它在窗前盘旋,然后掠过树梢,越过楼顶,最后,在远处消失了。
“这是布谷鸟,这是布谷鸟啊!”我心里一遍一遍地喜,我念了这么多年的鸟儿,今天,终于见到了它。可是,这是预知农事的福鸟,怎么会来到城市,来到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间?是被别人惊扰了吗?是觅食途中迷路了吗?抑或知道我长期的思念,来跟我打声招呼呢?记忆中关于布谷鸟的画面始终是潮湿而带着泥土气息的。
幼时,在故乡。早春雨后,空气湿而冷,随亲人抢墒赶种的我,拎着粪筐、背着种子,跟在父亲借来的老牛后面,“吭哧,吭哧”地走着,累得总是抱怨,那块即将播种的自留地离家太远,怎么走都走不到。父亲总是笑着,从不说话。天灰蒙蒙的,空气湿漉漉的,路过的田里,都是抢种的乡亲,赶牲口的鞭子甩得很响,“吁吁驾驾”的声音不断传来。就在这灰暗湿冷的当口,一声“布谷—— —”忽地传来,我愤愤的心瞬间就喜悦了起来。“是布谷鸟,是布谷鸟哎!”我顺着声音指给父亲听,父亲笑着点头,这只催耕的鸟儿,怕人们误了农时,早早地就飞回来了。我随着布谷鸟,它一声我一声地叫着,开始奔跑,在父亲和老牛未到自留地之前,将粪筐和种子甩到地头,自顾地朝着布谷鸟的声音跑去了!那可爱的鸟儿在哪儿呢?我盼了一冬的鸟儿在哪儿呢?我只能听见它鸣叫的声音,“布谷—布谷”,由远及近,又由近而远……我跑过园子地,穿过柿子林,来到螃蟹沟,看不到鸟儿,只有鸣叫;我爬过枣树埝,溜下蚯蚓坡,来到贡子沟,看不到鸟儿,只有鸣叫;我拽住羊肠道上的茅草,拨开挡路的酸枣刺,登到崖上,看不到鸟儿,只有鸣叫。我的鸟儿,我的布谷呢?我站在崖上大声叫“布谷—布谷”,看不到鸟儿,听到的只有沟对面给我的回声“布谷—布谷”。
我把沟沟洼洼、坡坡崖崖转了个遍,没有鸟儿,只有鸣叫。
你藏到哪里去了呢?我的布谷鸟!呵,它的歌声又在垣上响起,“布谷—布谷—布谷!”我的小脚丫终赛不过布谷鸟的翅膀,跑累的我回到自家地头,父亲套着老牛,已把地犁完了,正准备种子呢。我一屁股坐在松软的泥土里,霎那间,那潮湿的、略带干草味的、泥土的清香就包裹了我。远处,又是布谷鸟在唱:“布谷—布谷……”现在,我的眼前是今年的第一场雪,窗外是湿冷的空气,这湿冷,让我想起了曾经的布谷鸟,别后多年,它的习惯应不会改变吧?于是,我走到窗前,搜索着潮湿的泥土的芳香,等候着布谷鸟的归来。布谷鸟来了,农人的春天就真的来了呢!
作者:徐梦萧
责任编辑:巩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