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十
洪驿特色出安泽县城,沿着沁河,在密不透风的杨树林子里一路向北,满眼翠绿,连绵不绝。这样的情形让我大发感叹。同行的安泽文联主席赵俊峰说,安泽是最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空气新鲜,负氧离子充足。因为这样的环境,安泽在全国获得过多项与生态、绿化有关的先进荣誉。我忽然想,有这么好的环境做支撑,安泽只要切实转变职能,全面建立服务型政府,把执政的根基扎进农村,扎进群众,这种天人合一的和谐局面难道不是我们苦苦追寻的目标和方向吗?又过了一个漫水桥,车子开始慢慢爬升,渐渐离开了沁河河谷。忽然间,风景变戏法一般改天换地,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蓝天白云,远山如黛,阡陌纵横,平畴沃野。放眼远望的一瞬间,土地的概念在我脑海里具体清晰起来。
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尤其在安泽这样一个以农为主,农民占全县人口80%以上的县份,土地对农民来说更是如金子一般珍贵。
今天,我要前往的村庄名叫东洪驿,这个村子的支部书记名叫许平文。
如果时代不加蹂躏,这片土地注定不会大喜大悲。偏僻的山村,没有工矿企业老板,更没有房地产开发商前来光顾,这一片土地是安全的、幸运的。
尽管这样,这里的土地故事还是那么生动、那么细腻、那么有滋有味。
去年春上,东洪驿的人们正在春耕,家家户户走进田间,耕犁旋耙,施肥下种。那天,支部书记许平文正在小河南边的山脚下犁地,刚走到田地中间,嘴里呵斥牲口的那一声“驾”还没出口,远处一声更加响亮的嘶喊穿过幕布一般的杨树林子止住了许平文的脚步:“许书记——”许平文走出地块,跳下土崖,一抬头就看见河北岸高远的田地里,一团红色的人影扑腾起一串尘土,发疯一般向这里冲将下来,看脚步跌跌撞撞,许平文知道有大事发生了。
那团红色人影晃晃悠悠地站住,一头披散的头发出奇地凌乱,随着身体的晃荡,还有尘土丝丝缕缕地抖落。
“许,许书记。”女人一声喊叫,刹那间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许平文仔细一看,认出是刘连明的老婆。等女人稍微镇静,他便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女人一番颠三倒四的叙述让许平文听清了大概。原来,刘连明一家到承包地里撒化肥,正好相邻的王来辰一家也在干活。走到两家相连的地头,刘连明老婆觉得有些不对劲:分界线上的石头好像有人动过。在许多山村,人们为了约束双方,确保地界不变,常常在两家的地界上放块石头,再在石头旁种上一簇多年生、耐旱、出苗早的马连草,因为石头会动,而草的根是深扎在地下的。偏偏刘连明、王来辰两家的地界只有石头没有马连草。
刘连明老婆发现石头被移动了。
两个女人就此在地头上理论,各说各有理。你说她动了石头,她说你动了石头,三句话扯不清就动了手脚。男人们不好意思翻脸,可心里不痛快,又怕女人吃亏,就板着脸呵斥,别的女人赶紧过来拉开了绞缠在一起的女人。
刘连明老婆嘴拙,气性大,骂了几句也不解决问题,忽地就想起了许平文,只有找到许平文才能说清这石头的事,于是她撒开双腿就朝坡下奔去。
分析了矛盾的症结,许平文打了一个电话,是打给村委主任的,吩咐他马上拿上卷尺和保存在村委会柜子里的《土地承包登记簿》。不一会儿大家聚集到双方的地块里,把两家的地前后左右四个边过了尺子,记下来,与《土地承包登记簿》上的原始记录一一核对,当即证实是王家移动了那块石头,那个厉害的老婆乖乖地跑到地的另一头,任由许平文和村委主任在分界线上折腾了。
这种发生在田间地头的小故事就算东洪驿村的大事,也是东洪驿土地问题的一种常态化矛盾。在这里,最值得关注的就是村委掌握的那本登记簿,看上去早已经泛黄,纸张四角都磨破了。作为珍贵的历史档案,它不仅仅得以妥善保存,更重要的是它成为了解决根本问题、人人奉为圭臬的法宝。
走进东洪驿村委会,靠西墙有一排陈年老旧的木柜子。许平文打开几个格子抽屉,我不禁大吃一惊:那里面从1964年开始,历年账目凭证整齐完备,静静地排列着,好像就在那里等待什么人查阅一样。许平文说,东洪驿自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到现在,就没有出过什么出圈的大事情。
“打铁须得自身硬,关键是坚持群众路线。只要把群众的事办好,就没有不和谐的理由。”看来许平文的确有几个小花招,听他娓娓道来,不禁令人肃然起敬。
许平文担任支部书记以前,东洪驿是一个滋生麻烦的村子:群众意见大、矛盾多,告状、栽赃、使绊子,无所不有,无事不出。凡是上级派来的工作组就没有一个能利利落落离开村子。那时候,许平文担任大队会计,他把自己放在一个局外人的位置上仔细观察,这种隔岸观火的鉴别洞察让他渐渐思路清晰,很快脱颖而出。
他说:要我当支部书记,支委、村委的人选首先得由我来把关。
上级表示同意,大伙也表示同意。
其实,东洪驿村有三大姓:弓、田、范,三大家族长期争权夺利是导致村政不稳、民心涣散的根本原因。许平文快刀斩乱麻,新的班子内部不能有一个三大家族的成员。这一招釜底抽薪使弥散东洪驿天空的雾霾瞬间尘埃落定,班子队伍得到了纯洁,研究大事、讨论举手再没有摩擦,很快就形成了团结统一的凝聚力,这个力量进而形成拳头,将东洪驿引上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发展坦途。
接着,许平文又使了几招:第一招,刹风净气。从娶亲嫁女、闹寿出殡入手,不管谁家有事,三天之中不得超过20斤肉10斤豆腐;统一吃大锅烩菜,不许动盘子,喝酒就一个小碗,轮流喝,有效刹住了铺张浪费的风气。帮忙的人不能打扑克,有事就干,没事等着。有的人有不规矩的毛病,爱偷偷摸摸地拿主人家的烟抽。许平文把整条的烟放在编织袋里,悬挂在院子中间的树枝上,真正需要,由专人拿出拆包散放。从此,斩断了爱占小便宜的手。
第二招,植树造林。开荒种地破坏了村子周边的环境,水土流失严重,村前的小河原本是牛羊饮水的好去处,一度受到污染。许平文在山脚下建了一个育苗基地,每年春秋各开展一次全村性质的大植树活动。把山地划分成片,家家出人出工。几年下来,村南大山两万亩山林郁郁葱葱,自成气候。
第三招,基础建设。多方筹措资金,为村里建了学校后,修通了全村前前后后的道路,砌筑村口拦河堤坝。在安泽普遍实施饮水工程以前,他就着手解决村民吃水问题,决定为每个自然村打一眼井。南湾村打到14米的时候出现流沙,井下作业面临坍塌倾覆危险。许平文带领村干部亲自下去淘石盘井,成功解决了危机。把危险留给自己,把困难留给自己,这是许平文多年工作的指导思想。
第四招,共同致富。东洪驿地多,但粮食价钱底,群众收入少。许平文联系临汾、襄汾等地农业研究部门在东洪驿开展玉米育种。统一播种,统一管理,统一收购,统一核算,在核定任务完成的基础上,可以自行销售剩余的种子。到年底,全村一下子就有了上百万的收入,村民实现了有钱花。
也许东洪驿的做法明显具有许平文特色,他曾经官至合川镇人大主任,但他的脚始终没有离开过东洪驿的土地。也许有人会问,假如许平文不再担任支部书记,或者将许平文换到另外一个地方,结果会怎样?我想,我会这样回答:许平文30年来不论个人人生如何起伏嬗变,但他作为一个村级党支部书记,他的特色就是始终关注民生,倾听民意,化解民怨,凝聚民心。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自认为天生就是为农民办事、办农民的事,因而他乐此不彼。有这样的思想境界,不管身处何地,他的特色就应该成为东洪驿特色,就应该代表中国农村党务、村务建设的方向。
逡巡在东洪驿村头,忽然听到持续不断的朗朗书声,循声而去,在村东一个空阔的院子里看到了究竟。原来那里是一个养殖场,书声竟然是屋子里排列整齐的芦花母鸡的欢叫。谜底的揭晓伴随着阵阵呛鼻的恶臭,那是鸡粪和饲料混合散发的。鸡的主人说,当初,养殖场在村中间,后来,村委说臭气影响别人生活,还主动联系了这个村外废弃的老院子,所以就搬过来了。
哦,怎么是这样的结果!我不希望是这样,我希望这养殖场原本就在这里,其位置的选择跟许平文或者哪个村委没有一点瓜葛,可是,偏偏就有!一回头,东边一个土坎上巍然耸立着一棵苍老的古槐,整个身子苍劲有力,虬枝旁出,覆盖着好大一片土地,在周围几棵泣泪带雨的梨花映衬下,它与湛蓝的天空相叠印,愈发卓然独立,浑厚俊美。
这树有多少年了?我问。
哎呀,少说也有八九百年。
我走过去,伸开双臂,将它皴黑爆裂的身子搂在怀里,至少两个人才能环抱。它的根系深深地扎进土地,暴露出来的部分俨然已经成为主杆的一部分。我想,一个政党就好比是一株大树,你的根扎在哪里决定你是否能够永葆青春,我们的百姓就好比大地,你给谁提供养分决定你能否享受到它的庇荫。
大树浓荫,庇佑众生。
安泽在服务型党组织、服务型政府的建设中不懈努力,311服务体系的构建运转无疑打破了探索僵局,在广袤大地上划出了一道耕种的犁痕。或许,破冰的航道还会封冻,或许,我们已经看到了大地复苏升温。
或许,永远年轻的诗人海子面对冰冷的铁轨苦苦吟诵的诗篇正适合总结安泽的今天和未来: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全文完)
通讯员 张行健 贾辽源
责任编辑:秦芳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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