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黄金周,我和妻子带着女儿、女婿,回到故乡。夕阳西下之时,袅袅炊烟弥漫了整个乡村。我和女婿漫步于大街小巷,怡然欣赏着故乡独特的风韵,体味着炊烟的芳香和温馨。
炊烟,是人类从野蛮走向文明的开始。炊烟的升起,也丰富和灿烂了中国的田园诗史。在我读过的诗篇中,不少都飘散着炊烟的芳香。然而,我却切身体会过炊烟升起时的艰难。
小时候,家家户户的光景都不好。尽管当家人既勤劳,又俭朴,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但是仍然摆脱不了贫寒的命运。三年自然灾害期间,父老乡亲们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连掺着菜叶和树叶的窝窝头,也是朝不保夕。我那故乡小村,便很少能看见炊烟升起了。刚刚懂事的我,常常骑在墙头,或爬上房顶,痴痴地遥望着远方,期盼能有炊烟升起,可带给我的绝大多数是失望。那个时候,我只知道,有炊烟才有家,有家必定有炊烟,炊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观。对断炊的理解,我只能是表浅的,一只半解的。
在村里,常听老人们讲: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我懵懂地意识到,那袅袅的炊烟在人们心中的分量。上学后,我才深知,民以食为天。断炊,是国不强盛,民不富裕的体现。在故乡,我所见到的做饭用的柴灶,大体上有两种:一种是砖砌的,一种是土坯垒的。其形状、大小,大同小异。柴灶的一边安装有风箱,是木制的,推拉有声。往灶膛里添上一把柴,随手拉起风箱,那火苗儿便随着或急或缓的节拍,一窜一窜地烘舔着铁锅。烟则顺着烟道到达屋角顶的烟道口后,飘向了天空。顽皮的我,最爱帮着母亲拉风箱、添柴禾。遇到阴雨天,柴禾潮湿点燃后不起火,光冒烟;遇到有风天气,烟道倒烟,烟排除不掉,灶房里便聚集了浓重的烟雾,呛得人咳嗽不止,直流眼泪和鼻涕。天长日久,屋顶、墙壁便被熏成了黑色,室内的物件也会蒙上一层烟尘。
我的故乡少煤,燃炊的主要原料是庄稼秸杆、草梗和树叶。为了燃起那一缕炊烟,上小学的我,放学后的首要任务就是拾柴。那时,因拾柴的人多,拾柴不是一件易事。拾柴的工具很简单,一个花包,一个筢子。花包是用花色或白色粗布做成的,筢子是用竹子或铁丝制做的。在村外小河边的树林里,收过庄稼的田地里,我用筢子搂上近两个小时,只能搂上多半包柴草。待吃力地背回家,已是饥肠辘辘、困乏难耐了。从母亲手中接过在灶膛里烤得黑乎乎的窝窝头,三下五除二便进了肚。母亲每每看到我那狼吞虎咽的相,都要流下两行辛酸的泪水。在那个年月里,我家经常因无米下锅而断炊,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望着冷锅冷灶发呆。我多想能一天三次地看到袅袅的炊烟啊!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回家探亲的我,终于看到了故乡那从不间断的炊烟。那袅袅的炊烟,充分表明了祖国的强盛,人民的富足。母亲去世后,我们把她埋葬在村边的小河旁,为的是让母亲能天天看到炊烟的升起。
现在,年青人会享福,做饭用上了蜂窝煤炉,有的还用上了液化气炉。老年人用不惯,使用的仍旧是柴灶。因而,还能看到炊烟的升起。但我相信,再过些年,故乡的炊烟就会消失的,那种烟熏火燎的历史将一去而不复返。
(原载《临汾日报》农村版2002年5月19日,《临汾声屏》副刊2002年5月27日)
责任编辑:秦芳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