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友明
自春节联欢晚会后,《常回家看看》这首歌,便唱红了中华大地,响遍了大街小巷,至今经久不衰:“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带上笑容,带上祝愿,陪同爱人常回家看看………”
每每听着这亲切的话语,我的心底,便涌动起愧疚的狂潮;每每伴着那优美的旋律,我的双眼,总会流出思念的泪水。
从前,我是很少回家的。尤其是刚当兵时,竟6年没有回过一趟家。6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啊!常言道:儿行千里母担忧。是啊,儿行多远,父母的牵挂就多长。我当兵在外多年,父母双亲无时无刻不把我牵挂。牵挂我的冷暖,我的喜忧,我的一切一切。在外面的世界里,只因有父母的牵挂,我的心才永远没有感到孤独。可我的脚步,却很少踏入梦绕情牵的家园,给父母一声问候,一个祝愿。如今回想起来,总觉得欠父母的感情债太多、太多了。我并非是“母行千里儿不愁”的不孝之子。我曾是那样真诚而热烈地渴望着常回家看看,与父母相聚,同父母厮守,让二老在晚年尽情享受天伦之乐。在我的心中,始终充满着对父母双亲无尽的思念与牵挂。这份思念与牵挂,是我今生今世永远也不会终止的情怀。之所以不能常回家看看,均因了我军帽上的星微,肩章上的职责。对此,父母给予了深深的理解,极大的支持,才使我获得了劈波斩浪、勇往直前的力量。
近几年,父母已是风烛残年之人。已步入中年,早为人夫、为人父的我,每年都要找点空闲,找点时间,携妻带女,常回家看看,尽一尽孝心。
那年阳春三月,我利用出差的机会,回河北老家看了看。见父母双亲精神焕发,步履稳健,谈笑风声,仅在家呆了3天,我便放心地返回晋南。谁料,返回部队刚刚一个多月,我就获悉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父亲患股骨头坏死,卧倒于床了;母亲经常头晕,上吐下泄。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把两位老人接到部队住院治疗。打那以后,我才真正醒悟了:不管工作再忙再累,也一定要找点空闲,找点时间,常回家看看,关心一下老人的生活起居、身体康健。否则,会酿成终生悔恨的。
兔年前夕,我牵挂着回家休养的父母,便和妻子一起回家小住了一周。腊月二十三离家返队时,父母含泪再三挽留,要我陪他们过个团圆年。可部队上也有要事等我去办,实在是耽搁不得。在恋恋不舍的氛围中,我一步一回头地辞别了父母,踏上了归程。
除夕之夜,端坐于电视机前的我,被《常回家看看》这首歌所感怀,心里笼罩上一层牵挂的愁云,袭过一阵揪心般的疼痛,两只眼睛立刻被一层雾似的东西蒙住了。我在心中默念着:爹、娘,儿知道,人至暮年,别无他求,惟望儿女欢聚、孩童绕膝。听一听亲情倾诉,唠一唠生活烦恼,享一享晚年幸福。这点要求,儿一定会满足您的。
又是一年春三月。我低吟着“找点空闲,找点时间,领着孩子常回家看看”的歌词,登上了归家的列车。当我辗转800余公里,一路风尘地跨进那座熟悉的小院,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时,旅途的困倦,旋即被浓浓的亲情驱赶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一脸的惊喜:“我的儿,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七八月份才能有空回家吗?”那是上次离家时,为了安慰母亲,我随意说了句:“明年我要转业,等七八月份工作定下来就回来看您。”却不知,这句话又被疼儿想儿的老母亲牢记于心了。
母亲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说:“你走后,我像是丢了魂似的,天天掰着手指头掐算,盼着七八月份早一点到来。算啊,算啊,还有好几个月,我都等急了。这几天,老是做梦说你回来了,还真是回来了!”
说着、说着,一连串的泪珠,从母亲的脸颊上,沿着一条条的皱纹,滚落下来。我忙掏出手绢,为母亲轻轻地擦去泪花:“娘,别这样,儿回来了应该高兴呀。这段时间没啥急事,多住几天陪陪您,好吗?”母亲笑了:“那敢好!”
父亲听说我回来了,也拄着双拐从街上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家。我赶忙把父亲扶进屋,让他坐在铺着海棉垫的椅子上。看着80多岁的父母都基本能够自理,我深感欣慰。我从提包里掏出一把糖果分给二老。父母吃着糖果,唠着家常,脸上绽出丝丝笑纹。这笑纹,如一股春风,使人心湖荡漾。
第二天,我到镇上赶了个集,买了不少蔬菜,还有一些食品,好为父母亲调一调口味。回来后,又洗了几床被单和几件衣服,父母心疼了:“快歇一会儿,别累着了。”
父母双亲哟,您为儿操劳了一生,忙碌了一生,奉献了一生,在您的晚年,儿就是拼着命伺候,又怎能回报您的万一?!
母亲有便秘的毛病,即使每天服用2片果导,也是时常地拉不下大便来。一日中午,刚要入睡的我,迷糊中听到母亲的呻吟。我急忙跑过去,看到母亲趴在炕边上,浑身痛苦地痉挛着。原来,母亲又便秘了。我迅速跑到邻居家借了辆自行车,飞也似地向2公里外的东留善固卫生院奔去。买回来5瓶开塞露,用了4瓶也无济于事,憋得母亲额头上渗出一层层汗珠。望着母亲痛苦的面颜,我突然记起小时候便秘时,母亲用手指为我一点一点往外掏的情景。我立即仿效母亲的办法,用右手中指为母亲掏开了大便。看到母亲的痛苦解除了,我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
由于不慎,母亲的裤子被弄脏了,我马上为母亲换下来,洗干净。不一会儿,母亲又拉开了肚子,接连弄脏了3条裤子。我不厌其烦地为母亲一次次地擦身,一次次地换冼。母亲有点过意不去地说:“你难得回来一次,来一次还得麻烦你。”我拉着母亲枯树皮似的手说:“娘,您太见外了,儿伺候您是应尽的义务,正因为我经常不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该好好尽一尽孝心,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母亲吃吃地笑了,笑得那样的爽、那样的甜!
清明节那天,风特别大,沙土随着狂风飞舞,给天空涂上了一层灰黄的颜色,连太阳的影子也看不见了。我顶着风沙,要出门去上坟。母亲叮嘱道:“早点回来!”暮色降临的傍晚,我一进村,便看见母亲拄着那根老拐杖,正立于狂风肆虐的街口,等着我的归来。我把母亲扶进屋,边拍打着她身上的尘土,边埋怨:“这么大的风,您怎么能站在街口,吹病了多不值。”母亲说:“这么晚不回来,我是不放心啊!”顿时,我的眼泪流了下来:娘,儿让您牵挂了。
我看到母亲的头上沾满了沙土,便倒了一盆温水要为她洗头。母亲不肯:“你也累坏了,我自个能洗。”我把脸盆放到母亲面前,她坐着小马扎,双手捧着水,胳膊抬了好几次也没能把水捧到头上。我走上前:“娘,还是让我给您洗吧。”母亲叹息一声:“唉,真是老不中用了!”我再一次体悟到:年迈的父母是多么需要儿女的陪伴啊,一定得找点空闲,找点时间,常回家看看。这也是老人们的渴盼!
一晃20天过去了。部队打来电话,要我即刻返队参加转业干部培训班。母亲听说我明早就要离家,便沉默不语了,只是睁大眼睛一往情深地看着我。面对慈爱的母亲,我能够说什么呢?我觉得,说些什么都是多余的,也就默然不语地坐在那里,守望着父母双亲。过了五六分钟,父亲打破了沉默:“这次回来,能住20天也行了,你放心走吧,别老是惦记着家。”母亲怀着无限惆怅的心情问:“孩子,什么时候能再来?”我吸取了以前的教训,不敢实言告之,恐怕母亲又天天盼着,便含含糊糊地说:“等有了空闲,就来看您。”
那晚,母亲久久不肯去睡,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翌晨6时多,我告别父母,披着悄悄飘洒的春雨,上路了。这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歌声:“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给爸爸捶捶后背揉揉肩,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呀,一辈子总操心就奔个平平安安。”
歌声如行云流水,甜美极了,犹似春晨湖面上的一阵清风,令人心醉、心碎。我的思绪伴着歌声飞腾,我的情感随着歌声凝聚……
(原载《临汾日报》农村版1999年5月9日,《山西工人报》众声周刊1999年5月29日,《生活晨报》副刊2001年11月19日,《平阳文艺》杂志2003年第二期)
责任编辑:秦芳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