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山西省临汾市眉户剧团为庆祝建团60周年，汇聚各路精英赶排《雷雨》。消息一出，无论是戏曲专家还是戏迷观众，都持怀疑甚至反对态度：眉户在山西都属小剧种，移植经典话剧《雷雨》能行吗?

结果让很多人大跌眼镜，眉户版《雷雨》不但征服了众多的戏曲专家和无数观众，而且还走进深圳、唱红香港，为自己剧种、演员、舞台带来了新的突破。

一、拓宽了剧种的承载力

眉户这个来自民间的“泥娃子”有三个特点，一是擅长演农村题材的现代戏，临汾市眉户剧团的成名保留剧目《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村官》、《父亲》、《山凹人家》等都是农村现代戏。二是眉户属于“三小戏”，主要行当以小旦、小生和小丑为主。三是眉户属于连曲体，唱腔是优势。

眉户这三个特点对《雷雨》而言，毫不搭边。《雷雨》是城市豪门戏，戏曲要演出上世纪20年代的气质韵味，本身就很难。况且，曹禺的作品影响力经久不衰，在观众心中已经扎下根，任何一点小的失误都会引来口诛笔伐。所以，对眉户来说，排演《雷雨》本身就是一种挑战，对剧种来讲是一种创新，也可以说是题材的创新。另外，这出戏是一个群戏，8个人物如果严格按戏曲行当分，远远超过眉户所擅长的“三小”范围，且主演都不属“三小”行当。还有，舞台上8个人戏的分量不同，但每个人都有鲜明的性格，有戏可挖。特别是内心戏非常饱满，而且充满了矛盾。这对戏曲来讲非常难，对以唱腔为主的眉户来说尤其难，可以说，这是一个很难的跨越。

况且，京剧、黄梅戏、沪剧、评剧等大剧种先后演出过《雷雨》，但在戏曲界褒贬不一。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北方小戏要把话剧经典搬上舞台，看是一次移植，其实改编难度不亚于一次原创、甚至超过原创。正因为如此，无论是专家还是观众，都认为眉户要演《雷雨》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他们完成了这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出戏一经推出，戏曲专家们给予了很高评价，认为眉户《雷雨》在舞台呈现上更接近曹禺的原作。他们在创作中，不避其短，而是想方设法弥补其短，吸收各类有益的营养，化为眉户的表现形式，塑造出眉户舞台上的新人物。这无疑增强了剧种的张力，实现了题材上突破，对于占领城市舞台、城市戏曲市场具有重要意义，为眉户剧又开出一条新路子。

二、丰富了演员的表现力

眉户在山西是小剧种，但临汾市眉户剧团在拥有48个梅花奖的山西来讲，却是响当当的著名文艺表演团体，在全国也有广泛影响。这得益于他们团风优良，演技精湛，更关键的是三名领军人物把眉户推向了一个更高层次。

说起眉户，不能不提许爱英。她是眉户剧种第一个获梅花奖的演员，也是山西这个戏曲大省里第一个获得梅花奖、文华奖、白玉兰奖的演员。她的唱腔吸收了皮黄、梆子的表现形式，达到了委婉处如潺潺流水，动情时似天崩地裂的效果，极大地丰富了眉户音乐的表现力。在许爱英过去主演的很多戏中，唱腔是核心。但是，在《雷雨》中，许爱英有很大的进步，用专家的话来说“应该用飞跃来肯定”。首先是她仔细琢磨人物，演出了不一样的侍萍。别的版本的侍萍，以善良、忍耐为主线来演，而许爱英则是在外柔内刚上下工夫，塑造了一个自尊、善良的侍萍，更接近于曹禺原著的人物形象。其次，在这个戏中，许爱英心态很松弛，而且非常投入。人物内心戏挖得非常到位，含蓄、内敛、细腻、逼真，在这方面超过了以前她的所有角色。第三，许爱英上台就不能不提她的唱腔，她的演唱仍然保持着字清情准、动人心魄的特点，用唱腔把侍萍的性格进一步强化，成功塑造了一位忍辱负重、善良厚道、自尊自强的母亲形象。这个人物对许爱英来讲，是表演上的突破，也是分析人物的创新。

潘国良是眉户的另一名领军人物。他作为第24届梅花奖的榜首，看似大器晚成，其实，早就在戏曲界和观众圈中成名。他唱做俱佳，表演自然，他的唱腔吸收了歌剧、歌曲的特点，通俗上口，很多唱段在观众中广为流传。《雷雨》中的周朴园，道白比唱段更多，更能表现人物性格，这对以唱为主的眉户来讲是不可想象的。但是潘国良并没退缩，这得益于他拍过几部电影和电视剧，在表现人物心理上有自己见解。一上场就和阴森古宅气氛相照应，在“逼药”一场戏中，从声音的高低上、从眼神形态上寻找周朴园的内在气质，以强大的气场，将周朴园的冷酷、狠毒、狡诈、虚伪的性格特征表达得准确、深刻而到位。仅这一场戏，就已经向观众交待清楚了周朴园的性格和心理。这个戏对潘国良来讲是一次提高，对眉户剧种来讲，也提供了新的表演手段。

蘩漪是一个很难被现代观众理解的角色，演这样的女人很难把握好，她也是曹禺笔下最难把握的人物形象。国家一级演员赵梅的表现很到位，她以自然流畅、声情并茂的唱腔和收放自如、层次清晰的表演，将一位久困封建牢笼、精神极度压抑、追求畸形恋情而不得、索性破罐子破摔、自己得不到的宁可毁掉的悲剧女性的情感变化，刻画得淋漓尽致、令人叫绝。赵梅在塑造蘩漪时，更注重气质上的接近，人前时的尊贵、人后时的哀怨，把难度极大的人物两面性通过眉户手段充分展现，尤其是夜路一场中大量漂亮的身段，这在以前的眉户中是不曾出现的。尊贵优雅的阔太太蘩漪对演惯了村姑的赵梅来说，是第一次，但她通过内心的刻画，生动地展现出豪门女人的尊贵，正如戏迷给她短信中所说：“你的贵气是骨子里的。”赵梅对这个人物的成功塑造，对眉户来讲，也多了塑造都市性格复杂女性的样本。

作为舞台艺术，优秀演员之间的合作，常常在表演中激起灵感和火花，更容易使演员入情入戏，因此，一般大演员只愿意和大演员合作，而不愿和青年演员同台，怕关键的时候来不了情绪，影响演出效果。值得一提的是，潘国良、许爱英、赵梅没有大演员的毛病，他们常和青年演员一起配戏。通过《雷雨》可以看出，很多青年演员水平有了质的飞跃，这也是演好一台戏的基本保证。应该说，通过《雷雨》，眉户剧团的几名主要演员在演技上都得到了突破。

三、提升了眉户兼容力

当前，戏曲仍在低谷徘徊，这是不争的事实。要想出人出戏，就得最大限度地集中各方优势力量，尽可能多地吸取各种营养，进行整体包装，这在当前戏曲界已成为一种趋势。

眉户是一个成型不足百年的新兴小剧种，它在各个方面还没有大剧种那样成熟、程式那样完善。但是，正因为没有严格的限制，眉户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各种艺术形式的营养，在扬长避短的同时，进行超越。临汾市眉户剧团的代表剧目《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就是从郑义的小说《老井》过来，当时由张艺谋主演的电影《老井》在国际上已获奖，但是眉户的许多方面的表演超越了电影，取得了成功。这次排演《雷雨》也可以看出眉户在不断提升着兼容力：剧本用的是京剧的，音乐用的是陕西的，导演则是中央戏剧学院的，所有这一切外来优势，都溶化成眉户，让自己的演员用戏曲的形式表现出来，创造了小剧种也能演话剧名著的奇迹。

优秀导演所带来的优秀技能，对眉户的发展也是一种促进，在舞台呈现上带来新的突破。比如在四凤家一场戏，用窗户隔开舞台，三个人在场，用二重唱、三重唱表现三个人在不同地点的不同心态，把三个没有见面的人都推向观众，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这是以前眉户戏曲舞台上绝对没有的。

每次看到这里，总让人想起经典的《智斗》。很多专家认为，眉户《雷雨》基本保留了曹禺先生原作的那种风味、内涵、精华，保持了名著精神。在某些方面，用戏曲的形式，弥补了话剧的不足，对话剧有所发展，有所超越。

眉户《雷雨》本身的成功固然可喜，但更为可喜的是，这出戏它对剧种、对演员、对剧团所带来创新和突破，我们坚信，不远的将来，眉户有可能排出更让你意想不到、喜出望外的好戏。

通讯员 王振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