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队之歌》大家耳熟能详,这激扬在炮火中的歌声鼓舞无数中华儿女走上抗日前线,为救亡图存浴血奋战,终于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至今,那熟悉的旋律还传唱不息。可是,知道《游击队之歌》诞生在临汾的人却不多。临汾为什么会诞生这催人奋进的歌曲?那是由于抗战之初临汾曾是北方的抗战中心。
1937年,太原失守后,八路军北方局、八路军驻晋办事处移驻于临汾的刘村镇,八路军学兵队和八路军的一个炮兵团也成立驻扎在这里。北方局刘少奇书记同周恩来副主席都曾在这里指挥抗日,因而临汾曾是北方的抗日中心,抗日前线。许多志士仁人、知识精英都云集临汾,呼吁抗日,无数热血男儿随同八路军由此开赴抗战前线。
这一天,当丁玲迈着疾速的脚步逼近临汾古城,隔着汾河她就发出了惊叹:临汾真是一个少见的大城啊!在朦胧的晨曦里,整齐而悠长的雉堞和美丽的城楼巍然坐卧,像是招引着她和她的战地服务团。同志们兴奋地喊着加油啊,唱起歌曲朝临汾飞奔。
丁玲一行是从延安来的,那是1937年。一过黄河他们便受到大宁县群众的热烈欢迎,离城二十里就有骑兵列队等候,城外五里上千名民众已等待一个钟头了;到了隰县,迎候的人居然赶到八十里以外。临汾虽然没有人迎接他们,可是热情一点儿也不逊于大宁、隰县。日本鬼子飞机的轰炸,迫使不少老百姓躲出了出去,但是,留守在城区的人们抗日激情却空前高涨。夜晚战地服务团演出时,那热闹的场景让丁玲终生难忘,她用手中的笔记下了这热血沸腾地情形:人头从台脚下一直密密地展开到远远的墙角。五千个人,一万只手,吼声震天,然而次序井然,台上只要大声点,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
嗓子都喊哑了,兴奋的红色在脸上浮着,眼睛放光,台下人同台上人打成一片,一致的向着光明的勇敢的精神,把人群都伟大化了。这印象将成为最美的,最可纪念的留在心中。
丁玲为之兴奋的那个广场,有一个响亮的名字:洪炉台。那个响亮的名字就诞生于抗战时期。洪炉台是个简略的名字,原名是抗日救亡洪炉台。顾名思义,洪炉台就是宣传抗击日寇的思想大熔炉。我走访过上了岁数的过来人,他们就在洪炉台下看过战地服务团的演出,曾为那激情飞扬的节目流过泪水。不只是流泪,擦干泪水走上抗日前线的热血男儿何止千万。在我那离城二十里的小村,走出过一位开国大典时指挥第一辆装甲车通过天安门的军人,他曾是乡亲们翘指赞誉的骄傲。开国大典二十多年后,我成为一名民办教师站在了小学校的讲台上,他笑眯眯回家探亲。我请他到学校给学生演讲,才知道就是洪炉台的激情感染了他,他将在城里卖了柴禾的扁担交给伙伴捎回家里,自己则毅然从军奔向打鬼子的前线。
洪炉台的激情燃烧着一个城市,燃烧着一个时代。杨朔来临汾的时候也感受到了这里的激情。他的来法和丁玲不一样,是坐火车来的。那时候的火车站还被城市甩在外头好远,他是夜里来的,一下火车就跌入了灰暗之中。
路灯的光色有限,只能将黑暗变为灰暗。因此,他对临汾的印象绝不像丁玲那样光明,而是像灰暗的夜色一样灰暗,他孤独、焦烦,不时把行李从一只手转到另一只手里。
想进城,怕城门不开;想住下,敲过几家店门,全住满了,不是旅客,而是队伍,这儿的栈房差不多完全变成了军营。日本鬼子已占了北面不远处的介休,临汾成了抗日的前沿,正挺起胸膛抵御敌人的炮弹。
在一个小店熬到黎明,一位车夫送他进城,外头却起风了。天上是黄土,地下是黄土,风把黄土卷到半空,于是天地搅成一片愁惨的黄色。他坐在粗糙的牛车上,翻起大衣的领子,俯着身,依旧不能抵御风沙的侵袭。他的眼眶、鼻孔,埋葬着多量的细尘。尘灰漫天回旋、滚转着,十几步以外便是一团模糊。以至杨朔疑心这是弥漫着枪炮硝烟的战场。就在这时,杨朔看见了挺进的战士,他们背着军毯、步枪、手榴弹……挣扎在吼叫的北风里。
队伍经过杨朔身边时,他清楚地看到是好长好长的一列。他们艰难地走过去了,后面却紧跟着行走更为艰难的辎重队。两辆满载军火的大车后头跟随着一小队辎重兵,每人挑着一担子弹。子弹那么重,扁担被压得微微弯曲着,战士的脚步也摇晃不定,似乎随时都有被大风吹倒的可能。杨朔不由得为战士们揪心。
这时,坐在车辕边的车夫猛然跳了下去,对他说:“我不拉你啦,先生。”杨朔正惊愕,就见车夫指着步履蹒跚的辎重队说:“我得帮他们送东西。”车夫撂下杨朔载着战士的武器去了,他又陷入了刚下火车时的孤独,但是却没有焦烦了。他在《征尘》一文中写道:“我的心是活泼而轻快的,虽然我是那样吃力地踯躅在风暴里。”还没有进城,杨朔已感受到了洪炉台的激情。是啊,洪炉台的激情熔铸着每一个临汾人,车夫也不例外,甘于迎着风暴开赴前线。
丁玲和杨朔来到临汾的时候,萧军、萧红、聂绀弩也来了,他们是受李公朴先生的邀请前来民族革命大学任教的。那时,萧红和萧军的婚姻已经出现了裂隙,可是,这革命大洪炉的熊熊烈焰燃烧出的情愫排遣了内心的忧伤,萧红很少将内心的波澜显现在脸上。丁玲目睹着她苍白的脸,紧闭的嘴唇,敏捷的动作和神经质的笑声,觉得都很亲切。她们尽情地在一块儿唱歌,每夜谈到很晚才睡觉。抗日的热情激荡着她们,萧红为救国亢奋,忘掉了自己的忧虑。
其实,最受激荡的该是贺绿汀。只是,那首《游击队之歌》没有唱出时,无人窥得见他心中的激浪。贺绿汀也是从武汉来的,更准确地说他是从上海来的。“八一三”事变,日寇侵占上海,他正在国立音专深造。三年前贺绿汀曾因《牧童短笛》获奖,并一举成名。此时,他看到千百万生灵在遭受蹂躏,千百万英杰走上抗日前线,再也无法继续沉默。他身背小提琴加入到上海文化界救亡演剧队,成为一名抗日文艺战士。救亡演剧队从徐家汇南站出发,沿新建的“苏嘉路”奔赴前线。途中遭遇大轰炸,铁路桥被炸断,他们改走水路。他和演剧队坐船到武汉,稍加休整,又从开封、郑州、洛阳一路走来。沿途难民拖儿带女流离失所的悲惨景象刺痛着他的心;抗日游击队与敌周旋,神出鬼没地打击鬼子的事迹激动着他的心。心脏的律动随着时代的风云剧烈变化,而变化最为激烈的还是临汾这炽热的氛围。不光是洪炉台歌声演艺的激情,此时,洪炉台的激情已变为临汾的激情,临汾处处燃烧着抗日的烈焰。
尽管贺绿汀居住在临汾城西的刘村,也被那烈焰燃烧得激情高亢。这一夜,他失眠了,内心的激情驱使他愤然走笔。他挥毫舞墨,纸页上留下了激动神魂的旋律: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
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在那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
在那高高的山冈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
没有吃,没有穿,自有那敌人送上前。
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
我们生长在这里,每一寸土地都是我们自己的。
无论谁要强占去,我们就和他拼到底!……油灯燃尽了,黑暗并没有笼罩小屋,此刻曙光已喷薄于东方天际,贺绿汀的心声唱亮了一个崭新的日子。一首震撼北国江南,塞外边寨的《游击队之歌》就这样诞生了。
当然,首先唱响的是临汾,是洪炉台。“在那密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安排同志们的宿营地。在那高高的山冈上,有我们无数的好兄弟。”这歌声感染了无数的志士仁人,别人的感动还在后来,萧军却是坐不住了,他告诉萧红,临汾要是沦陷,他将奔赴深山去打游击。他真的要走了,在临汾火车站与南下西安的萧红依依惜别。
《游击队之歌》广泛传播是因为1938年的春节公演。
这天,洪洞县高庄正在召开八路军高级将领会议。晚上的文艺演出中,演剧队合唱了这首歌。在前排就坐的有朱德、徐向前、任弼时、贺龙、刘伯承以及卫立煌等将领,贺绿汀亲自指挥演唱。虽说没有钢琴,没有乐队,只有欧阳山尊的口哨伴奏,但是,因为大家感情充沛,情绪高昂,特别鼓动人心。朱老总连连夸奖写得好,唱得好!观看演出的将领们都说,战士们需要这样的歌,希望演剧队能够下连队教唱。从平型关战役归来休整的六八五团团长杨得志,即将率领部队开赴前线,他急切请贺绿汀和演剧队马上就去,教会就出发。贺绿汀他们立即分散下去,一个连,一个连的教唱。刚教完部队就启程,那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战士们唱着《游击队之歌》前进,威武雄壮。
送走六八五团,演剧队继续下连教唱,可是,所到之处歌声飞扬,大家都在唱《游击队之歌》,根本不用再教。
就这么《游击队之歌》不胫而走,传遍大江南北,唱响了中华民族的抗日心声。(乔忠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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