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婚事

2014-06-20 07:36:37 来源:临汾新闻网

作者:文雨

“父亲的婚事”一直是件很闹心的事。直到父亲故去数年,还常有曾经的情节入梦,将整个夜压得沉重如山。

下面这段话,是父亲第一次婚事时我所记载的文字,原录下来,应能反映当时的感受:

母亲去后,父亲的婚事立即成了家里的第一要务。因为,家一向是母亲掌舵的,一旦被疏于家生于家务的父亲接管,便立即成了没有舵手、不知所及的一叶小舟,风雨中随时面临着搁浅的危险。

对自己的婚事,父亲是很有几分自信的。因为此时的他,既有收入又有职位,被认为拖累的,只是两个不需要费大力、花大钱的女儿。事实的确如此。在亲友们忙碌张罗的同时,已有一位比父亲小十几岁的女同事主动走进了父亲身边。家,这艘小舟似乎又一如既往地前行了。毕竟,父亲及我两个妹妹的一日三餐有了着落。但好景不长,不久,年少的两个妹妹便被送到了生活捉襟见肘的姐姐处。大妹辍学当了一名临时工,小妹以姐夫办公室为“家”,开始了异地求学的生涯。而继母这一方,却是随身一个7岁的儿子,稍后相继又有十几岁的女儿和八旬老父进了门。至此,父亲的新家,确切意义上讲,是父亲和继母嫡亲三代的家;而我们这一方,则开始了亲情大流浪。

更令我们兄妹不解的是,继母进门不久,父亲便对“法”产生了莫大兴趣,目标不是继母而是他的亲生儿女!还常常指着我们生命所系的老屋说,即使我死了,人家也是第一继承人。令“踌躇满志”的父亲想不到的是,“大义灭亲”换来的不是家的长治久安,而是此后漫长动荡生涯的开始。

……

父亲的漂泊生涯,从开食堂到看大门,再到临时串亲走友时就地住下被主人起烦,摔筷打碗指桑骂槐中不得已离开,一切都是“瞬间定乾坤”或者说是无计划的被动挪动。最后一站是故乡的老屋。按说,落叶归根应该稳下脚来,但继母的不安分却使父亲此后虽脚未动窝,心却始终没有停止动荡。父亲是个自理、自控能力极差的人,习惯了得过且过,经常的时候都如被挟持的天子,行为和思想都在被控中。随着一路漂泊,攒了一辈子的积蓄也在东一把西一把的丢落中,直至最后成为赤字;再后来由于公司破产,退休金无着落干脆没了生活来源。但此时,继母这一方对“钱”的需求却与日俱增:儿子当兵、房子的事;姑娘工作、生意的事等等。父亲没了钱,继母便朝父亲闹,继母闹得凶,父亲便朝我们吵得凶;父亲虽然木讷少语,但蹦出来的每个字都直透人的脊梁,一切都绕不过一个“钱”字,不过此时的招牌已不是“法,”而是孔夫子的仁孝礼义:

“生在中国,就要遵守孔老夫子的规矩,人家跟了你爸,你们就得管人家,管人家孩子!”

有时,实在难以满足时,继母也会多方托人来给我们施压;而父亲作为施压与被施压的双重角色,思维早已离了常情常理。他说,你们都有钱,就是不舍得给人家!父亲的这些话往往令我费解:“你是我们的亲爸吗?不知道我哥、姐都下岗了?!”

至今,我对父亲那个时段的言行仍很费解。也许是被逼昏了头,苟且求安的无奈之举吧。

由于继母的变幻无常和无止境的需求,一度让父亲成了我们的陌路人。百善孝为先!但此时的我们,除了机械应对,真不知如何去做,方能给父亲、给不明就里的各色眼光交一个“孝”的答卷!背上常觉扎满了如刺的目光,内心常充满了无以言喻、无处可述的悲凉与无奈,只感叹母亲走得太早。

也许是忍耐受到了极限,父亲最终提出了离婚。但婚岂是好离的?最终以给对方不菲的“补偿费”才算了结。

父亲的第二次婚事是和邻村一个与其年龄相仿的村妇。头次相见,她便“妮子”、“小子”称呼我们兄妹,加之锅台灶间熟稔的生活习惯,令我们久渴中似乎瞬间又拥有了“母亲”,眼里潮潮的,而兄长更是热血心间涌,立即从羞涩的囊中掏出100元钱给了“久违”的“娘亲”。但不过数月,父亲就将我们召回,说过不到一起要散;原因是对方太贪,要了钱还要“三金”“五金”。好在这次汲取头回婚姻教训不领证,只打伙儿。散得虽不易,但相对容易些。

父亲的第三次婚事,前后持续了数年,直到父亲故去。但这貌似最安稳也最长久的一次,却成了我们最不堪的回忆。

这次,父亲的退休金已落实,有此做女方的保障,日子还算安稳。女方对庄稼活很熟络。一亩地的院落成了她施展身手的好天地,也一度被我们惊喜地认为父亲找到了朴实可靠善理家的“伴”。后来才越来越感觉到,父亲的工资乃至院子里的菜及庄稼,不过都是女方为儿女创收的资源。真正能吃到父亲身体里的,除了我们隔三差五买回去的,多半是“腌制品”和最简易不过的“凑合”饭。

也许是多年的折腾已使父亲身心疲惫,也许是年老“父性”复苏。吃的好坏,身体安恙,父亲对儿女都没了诉求;倒是每次回家,都紧着劝我们管好自己少操心,“路上颠腾,没顺车就别回来了”,临走,还要摘割了菜逼我们大包小包带上。到后来,不仅不再要我们的钱,一再说“钱够了,花不了”,偶尔还会从墙缝里、镜框后抠出些钱来硬塞给我们!生命末年,病痛难忍却硬是对我们封锁消息,面对儿女的责怪,他说“人老了,还能没个病”。一直到终了,剧痛中不可逆转地离我们而去。至于守在病榻之侧的“伴”是如何“照顾”父亲的,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每次我们把父亲接到医院,无论住院时间多长连一个电话和问候也没有的。后来从村人口中得知,最后一次父亲住院时,“守”在家里的“伴”一直在往外转移家当。到父亲离去,索性连笤帚、簸箕乃至所有的家底都卷了个精光,让我们几十年的老窝最终以满屋的垃圾画了句号,连一丝丝念想都没给我们留下!

父亲的婚事透出一个不容回避的问题:老人再婚,是不同利益的重组;要想合二为一,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甚至亲情的牺牲!

如今,痛在心头,只求上苍能给父亲捎个话,请原谅女儿如上乃至曾经诸多不恭的言语!如有来生还求您做我们的父亲吧!

责任编辑:杨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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