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牛槽

2012-12-08 09:54:51 来源:临汾新闻网

在乡间,很多事物随着时光的流逝湮灭了,有一些虽未湮灭,也在时代里悄然隐退,僻居一隅,不大引起人们的注意。这类事物当中,就有牛槽。

在吾乡,牛槽也可以叫马槽,叫驴槽,到底怎么叫,要看槽上拴着什么牲口。我们家的槽当初是拴牛的,就叫牛槽,后来虽然改拴驴,名称倒是一直沿袭旧制,未曾改动。

吾乡的牛槽一般长约两米,宽七八十公分,高与宽略相等,最早是由整块巨石凿成。石头微紫红色,质地比较软,我们用小刀可以刻动。槽内光滑,外身有微棱,方便搬移。两头有孔,一孔在上部,方便穿牲口的缰绳;一孔在下部,主要功能是排水。

牛槽对于多年前的乡间草民来说,意义重大。一户人家,门口有槽,槽上有牛,家境自然是殷实的,过日子的底气也是足的。清早起床,户主从牛棚里牵出牲口,系到门外的牛槽上。牛槽一般在大门的东侧,紫气东来,是上位。牲口拴好了,去草料棚里扒一筛铡细的草料,麦草也罢,豆秸也罢,红薯藤也罢,总以干净无土细匀为上。农闲里有一筛草料也就够了,农忙时可不行,加料是必需的:一碗麦麸子,或者一碗玉米面,盆里放半盆水搅匀,泼洒在草料上,用“料杈”一拌,牲口吃得分外香……

小时候,我们家喂牲口、拌料的总是祖父,因此牲口对祖父特别亲,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要做出些声音或动作来,表明肚子饿了,想要吃料了。祖父喂牲口仔细,草料铡细不说,上槽之前还要过筛,用手捡一遍,捡去铁丝等异物。料拌得也匀,那枚“料杈”,让他用得油光水滑,散发出好闻的香味,那是谷物和草料的天然香气。闻着那香气,听着牲口咀嚼草料咯嘣咯嘣的声音,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草料是很好吃的。让人忍不住也想尝一尝。

牛槽的周围,总有一种安稳踏实的气息,就连那牲口的屎尿气,似乎也在为富足的生活上肥加分。勤劳的人家,总会将牛槽周围的牲口粪打扫干净,尿渍用灰土草屑垫上,过些时日铲起来,草屑灰土就成了优质的厩肥,一辆大车拉到田里去,滋润的日月往复循环,生生不息……

有时候,槽是空着的,那是夏天,牲口牵出去放牧,或者农闲冬节,卖了老病的牲口,还没添上新成员。这时节的牛槽往往是街坊四邻聚会聊天的地方,男人蹲踞在槽上抽旱烟、扯闲话,女人纳鞋底,老太太用“拧线陀”拧棉线,小孩子放在牛槽内,任他们攀爬玩耍。牛槽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牲口的气味也早已“笑渐不闻声渐悄”,人们似乎忘却牛槽的原始功用是什么。

紫红色的石头牛槽有古风,不过后来比较难见,在我幼时,水泥牛槽多了起来。水泥牛槽一般都是农家自己制作,里外轧光,油光水滑,形制和石头牛槽完全一样,槽头的牲口也一样的健康有力……

到了今天,不管石头牛槽还是水泥牛槽全部失了业:农耕社会被机械化取代,拉车犁田的牲口都已无处可寻。那些牛槽,空空地晒在日光下,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不沧桑,不感伤。主人的生活还在围绕着牛槽进行,与乡邻聚坐闲谈,膝下的孙子扶着牛槽蹒跚学步,调皮的猫儿跃上牛槽,在人们絮絮声中打一个悠长的盹儿。琐碎的日子,平常的场景,一切似乎都未改变,但是那昔日槽上的牲灵,却永远不会再回来了……(陈君玲)

责任编辑:李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