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水路十八弯

2014-08-08 08:48:45 来源:临汾新闻网

“山坡坡陡来,扁担担那个长,一口口水水,一滴滴汗,婆姨们就怕水呀们水瓮干,男人们最愁连呀们连阴天……”这是我们小时候挑水时经常唱的一首儿歌。

我们村是黑疙瘩山下的一个小平原,人们把它称做垣,意思是高而平坦的地方。在这里无论是春翠还是夏绿,无论是秋黄还是冬雪,你放眼望去,或绿、或黄、或白都是一片苍茫的景象。尤其是夏天,当田地里的庄稼绿油油地长起来的时候,整个村子和附近的村子连成了一片绿洲,一阵风吹过,一波又一波的浪,绿绿的,一直翻滚到你看不见的地方。

村子里没有水,祖祖辈辈都要去村西的河沟里挑水吃,沟很深,站在高处一眼望不到底,一条窄窄的小道沿着陡峭的山坡弯弯曲曲一直通到沟底。沟底有一口用沙石砌起来的水井,这口井是我们村唯一的饮水源。井水和井口始终保持着一尺多深的距离。井里的水,无论有多少只水桶打,总是会很快恢复到原来的高度。

多年来,形成了一种习惯,大人们早晨挑水,孩子们下午抬水。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哥哥像村里许多孩子一样,跟随着清一色的童子军浩浩荡荡地下河里抬水,从上到下,弯弯曲曲的路上都是抬水的孩子。站在上面望下去,像无数只蚂蚁在有规则地迁巢。山坡上歌声、笑声、吵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的为了省劲,把扁担从坡上顺着坡猛地窜下去,扁担就像离弦的箭,一直飞射到沟底。大部分时候是许多条扁担一起窜,我们喊着“一、二、三”,无数条扁担飞射在陡陡的坡上,那阵势像是从城墙上射出的无数支箭弩。

水井位于沟底一块比较平坦而开阔的地方,周围是一片红红的胶泥滩,这种红色一直延伸到周围的半山坡上,整个山谷像夕阳落幕的映红。说是河沟,其实沟里没有涓涓的溪流,也没有状如鹅卵的石头,更没有浓密的草丛,只有这口用一块一块岩石砌起来的水井和清澈见底的泉水,像一轮圆月落在这个被晚霞涂抹过的谷底。你低下头去,便可以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阳光下、在微风中晃出粼粼的波光,随着摇曳着的波纹,影子被一层一层地推出,被放大,被扭曲,最后渐渐地消失。接着,另一个影子马上又会浮在水面上,是那样清晰,那样真实,然后又变得模糊,最后彻底消失于井里。

吊水也有讲究。每次都是哥哥一只手抓住桶环,一只膝盖跪在井口的石头上,俯下身去让水溢满,然后两只手用力提起,快提到井口的时候,我再搭把手,水桶就上来了。有一次,我想亲手试试,于是也模仿着哥哥的样子把水桶放在井里用力往下摁,尽管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水桶仍飘在水上,无论怎么摁也摁不下去,逗的周围的孩子一起笑,我的脸臊的比沟里的胶泥还红。后来才知道,必须先把桶沿向下反扣在水中,随着水慢慢浸入,水桶自然渐渐改变着角度,直到桶里溢满了水,水桶就会自己直立起来。

传说,这口井里的水是从地底下窜出的一股神泉,每到中午便会有一条状如桶粗的蛇从井里爬出来,睡在井口的青石板上晒太阳。没有人去验证这个传说的真假,因为,中午根本就没有人下沟去挑水,也许是畏惧,也许是为了躲避中午的烈日。这里的水的确很美,口渴时,你舀一瓢水细细地品味,让水慢慢地流进你的嘴唇,流过你的舌尖,流入你的喉咙,一股淡淡的甜味便会透澈你的肌肤,透澈你的心脾,透澈你每一滴水渗透过的地方。

挑水,对我来说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因为每抬一桶水,我都要咬着牙,忍受着扁担陷入肩膀的疼痛,忍受着腰腿的酸困,忍受着汗水浸入眼角的酸涩之苦。

所以我们吃水异常节俭,决不会轻易浪费一瓢水。每个人都是如此,唯独张老太例外。

张老太是从大城市插队下来的老干部。因为她身体不太好,为了能长久地呼吸上新鲜空气,吃上我们村的“神泉”。返城的时候,女儿和老公都回去了,只留下她和侄女。每天早晨,张老太还在炕上睡觉的时候,侄女婿就要早早地下沟去挑水,而张老太只吃前面那只水桶里的水,因此张老太的女婿不得不挑两担水。有一天晚上,张老太正坐在一只大盆里洗澡,竟然忘了插门闩,被串门的一个老男人撞了个正着。张老太用“神水”洗澡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村子,村里的人们十分愤怒,认为她玷污了神灵。于是,几个人包括队干部在内一起去找张老太理论,最后,张老太亲自跑到井旁,献了许多祭品,又磕头又祷告,这件事才算过去了。自那以后,她用水也开始节俭了起来,后面那只水桶里的水也可以倒进缸里吃了。

有一年,村里安上了自来水,把一根一根的铁管从沟底一直架到村里,我们终于结束了挑水的生涯。直到现在,村里人吃的还是那口井里的水,水依然还是那么清,那么甜,那么一如既往地涌出。而我为了生活,却不得不离开了村子,离开了村子里的那口井,离开父母,奔波于张老太厌倦了的那个城市。 曹云平

责任编辑:柏东丽

上一篇: 露天电影温情依旧

下一篇: 西瓜二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