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春城街头,阳光很清亮,像跃动的精灵。卖花的婆婆,在我和友人边走边聊中向我们迎面而来,她臂弯里挽着精巧的竹篮,竹篮内是一串串用细白线串好了的茉莉花。老人并不叫卖,然而,在她走近的那一刻,一缕极清极幽的香味还是在瞬间醉了我周遭的空气。素白的颜色,带着浅浅的香气,揉进了整个慵懒的夏日。
或许因为天真的年代已经过去,很久以来,我几乎不曾在地摊前停留,然而今天,在繁华的闹市,当看到那阳光下的点点白色时,我竟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
朋友见状,买了一串,递给我。两元钱,比我想象的要便宜得多,而我,却得到了十五朵穿在细白线上的清香茉莉。
那是一串待开的茉莉花骨朵,在烈日下散发出幽幽的香,淡绿的花托,映衬着洁白小巧的花朵,含蓄,静美,清淡,典雅,没有惹眼的风华,却有婉约的情致,像少女清澈的心。
这从农家小院辗转来到闹市的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茉莉花,与周围的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它们和花店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百合玫瑰不同,那是些雍容华贵的品种,沾满了城市气息,并成为都市人生活的一部分,它们每天在花店主人装点得异常浪漫的玻璃橱窗内顾盼生姿。
而这些小小的茉莉,身上的泥土味还没褪去,便被主人带到城里,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也等待着自己下一个不知姓甚名谁的主人。
我欢喜这样单纯的色调和味道,一如小家碧玉,雅致而羞涩地笑。“荔枝香里玲珑雪,来助长安一夜凉。情味于人最浓处,梦魂犹赏鬓连香。”宋代许梅屋的《茉莉》,于浅浅淡淡的芬芳中将我带到了千里之外的故乡。
大概是茉莉花娇小玲珑、洁白芳香的缘故,在故乡,它一直是女人天然的饰品。一到七月,那种洁白清香而又美丽的花朵开得满枝满盆,小小茉莉,于爱美女人的发髻间、衣领处,悄悄绽放着女性的妩媚和芬芳,让走过人群的她们携来缕缕清香,摇曳着久远的美丽,流泻着自然的质朴和清香,那是任何香艳都无法比拟的风景。花与女人相得益彰、互相辉映,显得恬静安详,不带一丝世俗味。那样的香,在时空里寥廓,在时间里定格,在光影中空灵,在月色下璀璨,营造出一种沁人心脾的好,也清凉着一季长夏。
手中这欲开未开的茉莉,倏地又让我想起已故的外婆。印象里,外婆总是穿着或灰或青的粗布大襟褂,或青或黑的粗布裤子,一头银丝一丝不乱地别在耳后。和故乡所有女性一样,外婆爱花亦甚,晚年的她,因为不再需要为一家人的饮食起居操劳,除了舅妈圈定的用来种植蔬菜的几块熟地外,闲置的园子,全都让外婆给种上了茉莉。每年七月前后,满园的茉莉盛放如雪,历经繁盛的花期后,它们便陆陆续续地被外婆采摘晾晒,然后制成茉莉花茶或茉莉花枕,芬芳着家人的生活。如今想来,外婆的一生,其实也如这普通得不起眼的茉莉,不争妍,不俗气,静静地生长,静静地开放,静静地守望家园,然而,外婆那忍与韧的品质,仿佛那些被她风干后的茉莉,在岁月的长风里散发着淡淡的香。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都市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那首熟悉的老歌在耳边萦绕,我心底是一种空旷的恬适宁静。那一刻,我想,若是夜晚,有微风拂来,在静谧的月光下,那些小小的、半开半合的茉莉,一定会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守候着属于它们的美好。
我知道,在茉莉盛开的日子,时光赋予它们的美丽总是稍纵即逝,或许,在我还为一些记忆中的场景慨叹时,那份怡人的美丽已毫不犹豫地与我擦肩而过。如此,还不如于夏的深处,以一种淡泊的心情,随遇而安地感知生命中所有闪亮或沧桑的岁月。
◆陆娉婷 宋江坤
责任编辑:秦芳媛
上一篇: 诗花也结果
下一篇: 土地的守望者(之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