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藏在浓荫深处,一声声地把傍晚拖得像没了头。我被这蝉叫得烦躁,汗珠子就密密麻麻、悄无声息地渗了出来,黏在皮肤上,整个人都蒙蒙的。难怪有人把夏唤作“苦夏”,惟有苦才与热一样,得生生熬着。然而正因为夏天的苦热,才有了它独有的沁人香甜,比如皮薄汁甜的大西瓜、透心凉的冰镇汽水、消暑利口的绿豆汤水、笑语欢声的露天泳池,一想起来就让人心甘情愿地忘记了夏天的苦。
对我来说,夏天的甜还远不止此。小时候,姥姥家还在农村,有自己的院子。夏天夜里,全家人总会在院里乘凉。一院子的人,从姥姥、姥爷、大舅、大舅妈、爸爸、妈妈、二姨、二姨夫、小舅,到哥哥、弟弟和我,一个院子被塞得满满当当。他们大人凑在一起聊天,我们三个小孩显然不耐烦。吸引我们的是院子里那片已经闲置的菜地,那里活动着各种小虫子。在夜的掩护下,菜地像未知的荒野,刺激着我们儿时的想象。最后我们发现菜地也变得百无聊赖了,便回到大人们身边,倚靠在她们身上昏昏欲睡。容易困倦的总是小孩子,最后大人们终于起身开始收拾椅凳,我们也被支架着送回炕上,重新睡着了。
那是与泥土、与各种奇怪的虫蛾有关的夏夜。那时身边有长一辈的亲人,还有长了两辈的亲人。一家人在院子里消夏,只是闲谈家长里短。完整而平淡的团圆之夜,三世同堂的福分,那是儿时的我所不能领悟的。随着阅历的增加,它们让我渐渐明白了人生的乐趣与归宿。原来儿时的我就曾不经意地体会过这种平淡却隽永的幸福。在许多个夏夜,我们一家人曾经互相陪伴,共享天伦之乐。如今我已是中年,老人也早就离世,亲人们各自辗转在生活之中,然而儿时的夏夜就如同天上的星星一般闪闪发光照亮了我的生活。(曹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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