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树桩旁边,数着上面的年轮,一圈,两圈,三圈……时光箭一般地穿过年轮,回到了从前。
村口,倒塌了的寨墙残垣旁边,有棵老榕树。粗壮的树干,我和爷爷手拉手才能把它完全抱住,支撑着庞大的树冠,枝繁叶茂。远远望去,就像一株墨绿色大蘑菇。
小时候爷爷经常带我到老树底下,他和别人闲聊,我和伙伴们一起玩耍。记忆中爷爷是个样子十分和蔼可亲的老人,伙伴们都知道爷爷有一门“绝活”,他能用榕树叶做成“哨子”,吹出来的声音清脆如同小鸟的叫声一般,甚至可以吹出旋律来。我们时常要求爷爷给我们做“哨子”,鼓足了气使劲地吹,比谁吹得响亮。爷爷则站在一旁,左手捋着他的山羊胡子,右手夹着卷烟,微微地笑。
爷爷有胡子,老树有长髯。它的根须,垂挂在树枝上,在风中飘拂,就像一个慈祥老人的长髯。
“爷爷,这榕树有几岁了呢?”“爷爷也不知道,自爷爷小时候就有了。”“那有没有一百岁呢?”我问。
“那该有一千岁了。”伙伴说。
“有一万岁了。”我说。
夏夜,浩瀚的苍穹布满繁星,以前乡村的星星似乎比现在城里的星星要多几倍。大人们喜欢聚集到老树底下纳凉,摇着蒲扇,既是扇凉,也能赶走蚊子,晚上乡村的蚊子特别多。当然少不了拉拉家常,村里的大小事情,城里的趣事奇闻,祖辈流传下来的神话故事,庄稼的收成景况,都是大伙津津乐道的话题。有时还摆上桌椅、茶具,烧个炭炉子,泡几杯清茶解渴,其乐融融。几条狗在旁边溜达,只要有陌生人经过,就会猛然犬吠几声。
春风吹出了嫩芽,秋风带走了落叶,老树的身躯遭受着风雨的摧残,布满了岁月的伤痕。我们也一天天在成长,已经都是大孩子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爬树,经常和伙伴们爬到树上,坐在树杈上聊天。要在夏天,还能带上弹弓,循着蝉声,蹑手蹑脚地靠近蝉栖息的地方,瞄准了把它打下来。这可要讲究力度,出手不能太重以免打死,只要让它掉下来捉住了就行。它们虽然受了点伤,但是还能“吱吱吱”地叫,这叫声在那时候听起来是多么的“悦耳”,就像我们现在听MP3。
有一回,我们把两条枝干之间的须根连同绳子绑在一起,做成了一个摇篮,躺在里面,感觉比躺在家里的皮沙发更加舒适,更加愉悦。的确,老树是我们孩提时代的摇篮。
长大了离开村子,求学,工作。每次回家,常和伙伴们在老树底下“聚会”。说说过去的日子,谈谈各自的近况,聊聊人情世故。
老树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它的根向四周延伸,深深地扎到地下。我们的心就像老树的根一样,深深地扎在家乡的泥土里。
而这一次我回到家,老树被砍掉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听说是因为建房子的需要。我心头有种酸楚,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树桩上面的年轮,再一次触摸那一段朴实的记忆。我无法挽留,它终将像落叶一样,被埋藏在岁月的泥土里。
王涛
责任编辑:秦芳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