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杨遆峰
过年准备在村里过。这几天里,我恶补似的把村里跑了个遍。
最明显的是沟边的人家全都搬迁,只剩下黑洞一般的窑洞,黑咕隆咚地固守在原地,一副被冷落被遗弃的破败模样。而在村南和马路的两边却冒起了一排排气派十足的水泥房,如崭新的生命似的从古老的村子里破蛹而出。沟里那一口口幽深古旧的老井早被废弃了,井上早已长满衰草,有的井已夷为平地,成了菜地或者田地。与此同时,政府统一改造水管后,各家各户都喝上了自来水,直接引入庭院,有的家户干脆引到厨房里。
我走在路上,脚下是结实的泛着白光的水泥马路,这一条条水泥路如年轻的血管一样直达每家每户,让你出行异常便捷。村外原本逼仄的泥泞小路如今也茁壮长成宽阔的柏油马路了,时不时地,从上面划过一辆辆漂亮的小轿车。原来路上碾过的三轮车手扶三轮还有牛车已很难觅其踪了。同样的一条路,以前求学时期的我面临的则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尤其下雨天,自行车的轮胎上沾着厚厚一层泥巴,让你陷入沼泽一般寸步难移。
路边耸立着太阳能路灯,让夜晚的路不再漆黑一片,照亮回家的路。邻村有厂子,有的人就近就业。围绕厂子开了好几家饭店,生意红火。有的人在路两边开了蔬菜店、肉店、水果店、便利店、澡堂、理发店,还有为婚丧嫁娶提供就餐的理事会。
日常用电也正常了,记得小时候经常停电,动画片看不成,只能坐在院子里数星星,或者跑到场地里玩捉迷藏或者听老年人讲故事。
那时候动画片少,电视更少,偌大一个村子就闪烁着一台电视机的光芒,电视像吸铁石一样把全村人都吸引到一起,于是有电视的那家人就顺势开了个代销店。冬天,屋里挤得水泄不通,炕上地上角落里满是人。空气中满是呛人的烟草味甜丝丝的糖块味以及香喷喷的瓜子味。夏天大家则在宽阔的院子里一排排码开,目光很有耐心地从前面的头颅间探前去,最后落在因前面的身体遮挡而导致的残缺不全的画面上。那时候竟然连广告都能看得有滋有味了。
如今过年,大彩电对村庄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磕着瓜子、剥着糖果、边包饺子边看春晚,欢声笑语在村庄里荡漾着。
我缓缓走进涝河峡谷,这里有我儿时的记忆。小时候,宽阔的河岸上到处覆盖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岸边,一个个忙碌的身影在半人高的水草间时隐时现。妇女们洗衣聊天,小孩们在河里游泳嬉戏,时不时有个孩子惊叫一声,说是蚂蟥钻进了小腿的肉里面或是进了脚趾间。而今河里的水不像小时候那么广阔了,吝啬成涓涓细流了,水里泛起的鱼少了,虾也少了,就连螃蟹王八青蛙都成了稀罕物。人们不再去河边洗衣,孩子们不再去河里戏耍。此时村子的上空满是年味儿,而在村北的河岸上却是寂寥一片。记得以前春掏小鸟夏捕蝉,秋偷瓜果冬溜冰,如今的孩子们则把四季都重叠了,就剩下呆在家里守着电视抱着电脑抢着手机看动画打游戏了。
我蹲在地头,眼前是绿油油的麦苗,像一丛丛新鲜的小生命似的,间或有几片极脆极薄的冰片装点着一行行的麦畦。转了一圈儿我复又折回村里,我似乎看到,古老的村子已长出年轻的血肉,换上新鲜的血液,她更加坚韧地屹立在厚实的土地上。今年过年,投进村庄的怀抱,重温儿时的年味儿……
责任编辑:张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