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独憔悴
刘国柱
忽闻员俊兄辞世,惊诧后立即痛悔!
还在去年5月赵城关帝庙举行活动时,我电话邀其参加。他说:身体不对势。赵城话,不舒服之意。我并未深想。不料8月24日,就阴阳两隔了。
乙未岁尾,我赴南沟村俊兄家探望。他家原住村南圪洞院东窑,尊嫂略有精神问题。如今圪洞院已填,借住本家窑洞。次子钟秀告知,其父患胃癌,开始未能查出,待查清已是晚期。不能吃饭,吃了就吐。人,瘦得不成样子。呜呼,俊兄乃本色农民,黧黑结实。刨土而食,秉笔而文。竟遭此劫,天其忍哉!天其忍哉!
我同俊兄相识于上世纪70年代。他初中毕业,回村务农,曾任生产大队会计和民办教师。俊兄长我一月。其时,我涂抹几句小诗,他则攻小说,基础虽浅,却酷爱写作。1982年秋,洪洞县创办《古槐》,我在马头公社供职。受公社委托,邀主编卫兰田,以及员俊、张崇善等崭露头角的业余作者到公社修改和编辑创刊号,其时俊兄在堤村中学任民办教师。整整一周交往切磋,深感俊兄之执著勤奋,尤钟爱古典。他曾透露撰写赵城著名“豆腐刀子造反”历史小说。越二年,当他把第一章兴冲冲拿来,我看后兜头一盆凉水:历史小说,工程浩大,望而生畏,谈何容易!文友乃诤友,不能不告。
一晃十年。期间我被招聘到省电台,同俊兄很少见面。1991年,我到洪洞洗煤厂采访,忽见俊兄在厂办帮助整理材料。方知《古槐》主编易人后,邀他参与,俊兄竟然天真地辞去民办教师,专任临时编辑。三年后刊物停办,俊兄民办亦难回归,悬在半空,成为“文漂”。文不养人,除非大手笔。于我辈而言,文学实在是奢侈之事。俊兄却说,《曹顺演义》写完了。由各色各样稿纸摞成的厚厚书稿呈于面前。我连夜翻阅,不禁感慨,真真不易!这十年,俊兄远出采访,收集资料、钻研古典、练习武术等等,全是自费!写写改改,有多少遍?懵懂如我者,仍提出意见,尤其赵城知县杨延亮非等闲人物,着墨过少。未几,俊兄从头修改一遍,且调整布局,增加一回,即现在的十六回。我又逐字逐句读了一遍,心底波涛,喷涌而出,以“十年磨一剑”为题,发了诸多感慨,附在书后。同时积极联系出版事宜,终于使这项工程展示于世间。天真误人。天真亦成人!
此后,我同俊兄交往日益频繁,曾赴南沟其家。长子挺秀在圪洞院上建有新窑。他家则土窑陈旧,别无长物。这段时间,俊兄给东家撰稿,为西家编书,获得些许,聊以谋生,困难与否,从未提及。编书期间,也撰写当地风物。他爱用四字句式,古朴而隽永。“娲皇庙怀古”被收入新版《临汾市志》;“中镇霍山祭”洋洋170余言,雄铺山势,彩状景点,巧融史实,深吐情怀,壮阔而斑斓。我出版《威风情》后,俊兄以“情钟笔至话桑梓”给以评价,发表于《临汾日报》;当我撰写《赵城与造父》时,俊兄则以“守望青翠”为“跋”,对我大半生跋涉步履和心路历程加以仔细梳理,深入分析专著内容,文笔凝炼,文采飞扬。其间,俊兄每下临汾,大都在我家食宿。我帮其校对,联系内部书号等。尤以编辑《秀峙中区兴唐寺》交往最多。然而,每次来临,却非文不论,非书不谈,更未提家庭困难、经济拮据之类,一似不食人间烟火,更不知老之已至。偶量血压,俊兄略高,无大碍。谈及身体,颇自信。我见他无基础病,精神状态甚好,也未深究。俊兄自尊心较强。有几次我想问其家境,却欲言又止。细思之,实乃恐自己尴尬而已。因而,数十年来,竟然从未给过俊兄一分半厘资助,其后也悔!其后也悔!文章误此生?未见俊兄发牢骚。是的,身过文存,身短文长。文章慰此生矣!近三年,我沉入抗战题材,无暇他顾,同俊兄联系较少,竟忽然就去了。狐兔之悲袭来,方悟我们均已步入风烛残年!
一本专著,一批诗文,自不必过誉。对地方文化,有所贡献,当无疑义。且滚滚红尘,芸芸众生,能为者有几?呜呼,俊兄醉心文章,甘于清贫,老病无舟,炼狱谢幕。天其忍哉!天其忍哉!
责任编辑: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