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花匠

兵哥

　　他在这熙熙攘攘的集市一隅开一间花店，卖鲜活的盆花。以前未曾留意，是他的字吸引了我。那天买菜经过，见他用粉笔在地上写：海棠，杜鹃，墨兰，金盏菊……每盆花前都写上花名，他写得不慌不忙，每写一名，要停笔自我欣赏一番。他的字确有些不同凡俗，一笔一画似带点花草的韵致。我称赞他的字，他高兴得如同遇到知音。他说他每天都写，给不识花的人作介绍;也是为了花—— —养在深闺人不识，仿佛对不住她们似的。我觉得他这人有些情趣。此后每次路过，他都要拉住我看看花，攀谈几句。

　　我发现他对花有些痴情，花已卖与人家，又放心不下，一边给花浇水，用抹布将花盆细细拭净，一边对买花人絮叨：花通人性，你爱它，它也爱你。开花时笑给你看;倘若只把它当个摆设，想起来喂点水，忘了，任其干渴，它便不快活，愁眉苦脸不想见你——他认真得叫人好笑。对年轻的买主他尤其不放心，反复交待：如何浇水，如何上肥，如何适时剪枝，货已出门，还要追上一句：万一有病害，千万拿给我看!他不像个逐利的生意人，连价格也无一定之规。开价20元的花，你给他10元，他也让你拿走。

　　他说不靠卖花吃饭，他侍弄花草是图个乐趣。他也以花会友，遇上谈得来的，一文不取。我曾因此受赠他一盆秋水月季。

　　他的店面不大，但布置精巧。花架子搭得很高，从下到上，层层叠叠都是花，给人一种花团锦簇的感觉。他常于花间喝茶、习字，偶尔还饮点小酒，陶然其中。先以为他就只一个门面，岂知后面别有洞天。那天他乘着酒兴，引我参观他的后花园。园子不大，但满园皆花，高高低低，角角落落，花多得挤不下，难怪他要出售一些。几丛夹竹桃掩映一间小屋，那是他的居室，他独自一人，鳏居多年。古有“鹤妻梅子”之说，他以花为亲人，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说，前些时一个富商看中他这块花团锦簇之地，出巨资欲在这里起楼。他答复两字：不卖!他说虽然粗茶淡饭，但有花做伴，人生在世，夫复他求!

　　他是有几分旷达的。我不知道在“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当下，像他这样处世是否值得称道，但我知道，生活中痴迷于形形色色“雅好”的人不少，他们在追求某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