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
李家和
初冬时节,太阳散尽温度,猩红着脸,与高粱相谈甚欢。草木袒枝露叶,凉风一扫,一幅龙飞凤舞的狂草。夜色朦胧、月华如练。
恍若一走神,就被白霜打湿,老了清秋,花白了时光。初冬是一幅水墨画,李白醉醺醺写道: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醉看墨花月白,恍疑雪满前村。在他眼里,最大的雪并非“满前村”,而是白了头。
古谚:冬,终也,万物收藏也。秋收冬藏,这说的不是节气,而是生命的秉性。或储藏食物,填饱咕噜的胃肠;或采集阳光,温暖阴冷的寒冬;或收藏时光,慰藉萧瑟的心灵。
初冬前后,愚钝的蚂蚁、聪慧的鼠类、狡猾的狐狸、勤劳的蜜蜂、优雅的喜鹊,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收藏过冬的果实。
于丹说过三只田鼠的故事:第一只田鼠拼命找食物,第二只田鼠努力找御寒物,第三只田鼠游手好闲,受到前两只老鼠的指责。冬天来了,吃不愁,穿不愁,但无聊透顶。第三只老鼠开始分享他的收藏:游荡时的见闻、故事。原来,他收藏的是温暖灵魂的阳光。
收藏阳光,多么有慧心。一点禅灯半轮月,今宵寒较昨宵多。初冬适合采集阳光,恍若一转身,就与春撞个满怀。“冬月之阳,万物归之。以其温暖如春,故谓之小春,亦云小阳春。”
在父母嘴里,霜还叫“苦霜”。一个“苦”字,囊括尽人生况味,以及时光的味道。
古人说,门尽冷霜能醒骨,窗临残照好读书。早已不是好读书的少年,但乍凉还冷时节,骨质里的钙、铁仍会沉淀,像归根的落叶,在时光里沉浮、辗转。年华逐人老,寒意随冬日的到来递增。
此去小春无多日,咫尺梅花一绽香。从春到冬,是一绽香那么近,又一转身那么远,就像从我到父母。不知何时,我忘了转身,父母也在我的背影里,步履蹒跚,渐行渐远。我能酣然接受叶落归根,但难以释然,在我成长的路上,父母并行不悖地老去。
“方过授衣月,又遇始裘天。”母亲眼花手颤,已做不动针线活了;父亲腿脚迟缓,已不能骑行进城了。
岁月已逝,父母渐渐老去,已不复年轻。连他们御寒的棉衣,都是我挑选的,我曾想象他们试穿的模样,印象里尽是老态。时间去哪儿了?连我都记不起他们年轻的样子了。
回家“授衣”。父母在晾晒衣物,都是我丢弃的。从小到大,它们安静睡着,构成我的进化史。父母一边掸尘灰,一边聊往事。阳光灼眼,跌足于她斑白的发丝,时光一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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