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的润泽

路来森

　　一场雪，终于落下了。

　　并不很大，刚刚覆盖了地面，刚刚压满了枝头。

　　一个人在野外，闲闲地走着。空气异常地清冽，所有的尘埃，都被一场雪涤荡了;深深地呼吸一口，一阵沁凉，便迅即布满全身，叫人爽透得不得了。干干净净的世界，弥目，都是茫茫的白，哧啦啦地，耀人眼目。想到“皑皑”一词，觉得，此情此景，以之描绘，是再恰当不过了。

　　走近一棵树。

　　仰首望去，树枝上缀满了雪。那雪，软软的，柔柔的，仿佛刚刚覆上的一道道温软的棉絮;知道这冬日的寒冷，于是，便多情地为一棵树遮蔽一番。说“玉树琼枝”，质感虽好，却未免有些生硬，刚刚落下的雪，到底是软的啊。

　　用力摇一摇，枝上的雪，就“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仿佛，一声声，无奈的叹息。

　　我知道，若然任凭积雪缀在枝上，它会慢慢融化，变成雪水，浸透进树的皮肤，在树的肌体里流淌;从而，为一棵树提供一份能量、提供一份生机。

　　走在一条小河边上，河岸，生长着一蓬竹子。

　　在北方，竹子长不高，一人多高而已。竹枝上，亦是落满了雪;白雪之下，却是青青的竹叶;青白相映，色彩鲜明出一份快意，形成一道舒心、亮丽的风景。看着，看着，仿佛，连空气也变成青白色的了。那么明净，那么清新，那么爽透。

　　有麻雀落到竹子上，啄来啄去，也不知在啄些什么;看上去，实在是没有什么可食的东西，莫非，连鸟儿也喜欢这雪的圣洁?麻雀喙啄食间，青竹摇曳，雪霰，便四溅开来，溅在竹叶间。那景象，也美啊。

　　继续前行。

　　脚下，是一道田埂;田埂下，是一块麦田。

　　顺着田埂望去，一条田埂，倒很是像一条白色的卧龙;安安静静地卧着，寂静出一份冬日的祥和。但我知道，田埂上，积雪下是秋末的枯草;此刻，雪水，正在缓缓地浸透枯草，顺着草梗渗入地下;然后，浸湿泥土中的每一粒种子;而每一粒种子中，都“蠢蠢欲动”着一颗草芽，准备着来年春天的萌发，好为大地增添一份绿色。

　　走下田埂，就是大片的麦田。

　　雪，落得平稳，虽不大，却均匀地把一块麦田盖住了。新雪，异常的白，望着那大片的莹莹的白雪，让人想到了棉花的柔软和温暖。乡下人说：“雪，是麦田的棉被”。确然如此;一场雪，带给一块麦田的，不是寒冷，而是一种润润的暖;白雪，遮挡了寒风对麦田的侵袭;雪水，又滋润了麦苗的根系，为一株株麦苗，提供生命的血液，积蓄了春日返青的力量。一场雪，是上天对一块麦田的恩赐。

　　俯下身，用手轻轻拨开堆着的积雪，就露出了雪下的麦苗。麦苗，依旧青青，润湿的叶片，鲜亮亮地触动着人的心;每一片小麦叶片，仿佛都幻成了一只只柳眉的眼睛，正翻转着它湿润润的睫毛，期盼着春天的到来。

　　野地里，行走的人，渐多。大概都如我，是野外赏雪的。

　　其实，一场雪，不仅滋润自然万物，也滋润着人。我相信，每一位赏雪者，面对这晶莹洁白的雪，心中，自会生一份纯洁和明净;时日浸润，自会养成一种“冰雪之气”：清冷、圣洁、峭拔、孤傲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