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秋天

章中林

　　城市的秋浅而淡，始终没有故乡的秋来得热烈而响亮。城市的秋是一抹素描，几片落叶，一簇黄花几乎就是全部。故乡的秋全然不是这样。它当是打翻的油彩，浓艳辉煌，层次分明，值得每一个走过的人细细端详、慢慢品味。

　　故乡的秋天在水田里。一场秋雨两阵秋风，绿了一夏的稻子就次第黄了。金黄在水田里打开、铺展、叫嚷，成了一片泛滥的海洋。风来了，海动了。波翻浪涌中，宛若有无数的火凤凰在飞翔，又像有无数的火龙在游走。眼睛随着阳光奔跑，眼前一片明亮，心底一片明亮，那种满足和喜悦是什么能够比拟的呢?恐怕什么也不能够吧。

　　蹲下身，眼前是沉甸甸的稻穗，籽实饱满，色泽金黄，让你似乎看到了那白嫩嫩的米饭，闻到了那香喷喷的饭香。如果再浪漫一些，咬一支稻穗在口，躺倒在铺满厚实草儿的田塍上。那会是多美妙的时光啊。盖着湛蓝的天，望着洁白的云，听着蛐蛐的歌，闻着稻谷的香，如此纯净美好的世界，就是心旷神怡也不能说尽吧。

　　故乡的秋天在旱地里。阳光下，云朵一般的棉花雪一样落在地上，到处是一片喜人的银白。它们在枝头炫耀着、挑逗着，似乎在召唤着农民伯伯快快采摘。农民走进这样的世界，忽然就成了一个点缀。他们低头忙碌着，浑然忘记了时间和劳累。夕阳西下，他们才直起身子看看天、揉揉背。你说他们辛苦?不。你看，他们哪一个不是手里忙着摘、眼里带着笑呢?这样温暖美好的世界，谁都想醉倒它的怀里，不愿醒来。

　　在故乡，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一抬头，你就能看到遍地的棉花。每每这时，我就会想起母亲，想起母亲给我打的棉被，心就会没来由地感到柔软、感到温暖——那是只有棉花才能带来的柔软与温暖，那是只有秋天才能带来的柔软与温暖。

　　棉花的裙裾上还有许多花边的点缀。那是火红的高粱、金黄的大豆、黑荚的绿豆、黄衣的玉米……这花边里我最喜欢的是那绿油油的山芋。举个钉耙，瞅准一个开裂的垅，一耙下去，蹦出来的一定是硕大的山芋。那山芋红润润的，勾引着人的味蕾。抓起一个，在草皮上蹭一蹭，塞进嘴里，咔嚓一声甘甜的汁液就在唇舌之间蔓延开来。那份富足，那份甜香，大概就是秋天的味道吧。

　　故乡的秋天在河滩上。早晨清霜未消，群鹤无声，河滩就热闹了起来。夜渔的船只归港了，那些早就等在河滩的小贩们涌上了船。他们和船家议论着质量、计较着价格。一番讨价还价，各个满意地带着自己的收获离开了河滩。

　　故乡的秋天还在小院里。小院是秋的栖息处，所有的色彩都成了装饰秋天的一个梦。随便走进哪家小院，你都会看到：红的辣椒，白的茄子，黄的南瓜，绿的绿豆，橙的橘子……田野里，菜园里的收获都在小院依次登场，伸伸胳膊蹬蹬腿，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归仓入筐。如果你有闲情，每天站在小院里，你就能知道，小院其实就是一张秋天精美的名片。

　　——这就是故乡的秋天，一个想得痴、美得醉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