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师者永恒 师魂永铸

2017-09-09 09:23:17 来源:临汾新闻网

师者永恒 师魂永铸

——深切怀念我的父亲乔希彬

乔建军

  经历了很多岗位,做过了很多工作,仔细想来,没有哪种职业能像教师一样,将个人的理想、国家的命运和民族的梦想紧密联系在一起,也没有哪个岗位能像学校校长一样,将自己的信念、德行、爱心、学识甚至一生融为一体、浸染于人。我的父亲却在教师与校长这两个崇高的名词上付出耕耘,毕其一生。

  隰县师范学校,在临汾波澜壮阔的教育发展史上曾经有过十分耀眼的辉煌。我的父亲乔希彬就在这所学校做过三十多年的书记和校长。

  历史的烟尘永远不会湮没文明的光芒,更不会湮没那些踽踽独行、手擎火种照亮蒙昧的奉献。1953年12月,冒着纷飞的大雪,我的父亲怀揣着组织的介绍信,身背行囊,徒步行走在苍茫的吕梁山上,沟壑纵横,山峁迭起,翻沟上梁,晓行夜宿,四天三夜,过蒲县、经汾西,来到大山深处的隰县师范。和他一起前后辗转来到隰县师范的还有一大批背景各异的知识分子。从此,父亲和一代代隰师人开始了他们一生最为难忘的岁月,也是最为顽强的坚守。他们用中国知识分子的担当与情怀,书写了临汾基础教育、乡村教育的奇迹与辉煌。从1948年在迎接新中国的曙光中诞生,隰县师范先后招收初师、简师、民师、中师等230多个班,10639名莘莘学子,像点点文明火种,播撒到吕梁山中、汾河两岸。从最偏远的乡村学校,到城镇课堂校园,隰师人用自己的生命之光照亮了无数蒙昧的心灵。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我有机会在临汾市委组织部做干部工作,全市17个县(市、区)四套班子,全部都有隰县师范毕业的学生。隰县、大宁、永和、蒲县、汾西、吉县、乡宁等县市三分之二以上的科级干部毕业于隰师,有的同志还担任了局长、部长、县长、县委书记、市委、市政府等重要领导职务,春华秋实,硕果累累,正是隰师70年风雨兼程的写照。

  今天,隰县师范虽然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但我相信,在临汾教育史上,隰县师范已经永远定格在神圣的精神殿堂之上,父亲和无数隰师人的汗水与心血已经汇入临汾教育文化的汩汩脉管。

  一棵坚守校园的大树

  和很多人一样,记忆中的父亲其实是既清晰又模糊的。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永远与隰县师范学校连在一起。印象最深的是隰县师范校园内一棵高大挺拔的古柏,枝干遒劲,历经风雨,傲然扎根于深深的泥土之中,坚守在亘古的黄土高原之上。这是一棵有着七百多年历史的古柏树,据说是建于明万历年间的圣境寺遗物,它见证了我的父亲和隰师人解放初期最初的创业与艰辛。当年父亲初到隰师时,隰师位于隰县南关的圣境寺(俗称大西天),那里荒草荆棘,瓦砾残垣,狼狐出没,父亲和师生们一起披荆斩棘,白天打土坯、抬砖瓦、建校舍,夜晚搞培训、做教具、巡夜驱狼护校,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锯木为桌、垒砖为凳,石板石笔煤油灯,一锅一缸一口井,办起了初师班、简师班、速师班和各类干部短训、轮训……古柏树下荒芜破败的旧庙,逐渐变成了一座书声朗朗的学校。

  十年浩劫中,隰县师范被迫停办,老师们也被迫遣散回家,幼年的我曾经跟在父亲身后无数次地徘徊在古柏之下,看到古柏和父亲一起在寂寥的校园坚守。1971年,浩劫后的隰师又开始恢复招生,作为学校领导的父亲,面对荒芜的校园和被村民作为耕地的操场,挨家挨户到村民家中做工作,和附近村干部促膝谈心,亲自到洪洞、曲沃、临猗、渭南等地请老师回校,使荒废的校园又恢复了生机。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隰县师范迎来了发展的春天。记得父亲带着干粮饼子坐班车到临汾、去太原,到行署办公室、省教育厅四处找人,争取教学及建设项目,在父亲他们的努力下,教学楼、大礼堂、校务办公室、师生餐厅、实验室、音美室等基础设施拔地而起。古柏之下,一座设施齐全的师范学校拔地而起,隰县师范迎来了最好的发展阶段。那时的隰师,笑语充盈,师资雄厚,人才济济,声名远播。

  前年我有机会到隰师校园。校园中那棵古柏依然昂首,静静伫立。这棵树,横亘着岁月的沧桑,见证着学校和时代的前行。我忽然就感觉父亲的一生犹如这棵大树,无论风霜雪雨,悲欢离合,他始终都挺拔屹立,傲于苍穹,用自己遒劲的枝桠,浓密的冠盖,荫庇着树下的校园,用无言的坚强给人以希望。其实,在隰师发展的历程中不止父亲一人,而是一批批、一代代隰师人用他们的无畏、忘我、坚守、执着,甚至可以说对教育的痴情与虔诚,扎根于黄土,守望于崇高,奉献于吕梁僻壤。当今的山区教育、基础教育已经发生根本变化,当“扫盲运动”“识字教育”“复式教学”“人民教育人民办”“学工学农”“社来社去”“普九”“两基提高”等这些教育发展史上的名词已经成为历史时,我们才真正体会到父亲及隰师人坚守的意义。正是他们的坚守、奉献与无私,成为改变无数人、无数乡村命运的智力支持者,他们是实实在在基层教育的实践者,改变一方水土的教育家,开拓临汾基础教育最先一公里的奠基者。多年后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也曾到过黄河岸边、汾水河畔的一些村镇学校,碰到过很多在广袤的农村奉献的隰师毕业生,见到他们,我总是想起隰师校园中那棵擎天矗立的大树,这棵树就是我的父亲和那些曾经历经风雨依然坚守的隰师人,正是有了他们的坚守,有了他们的天地之宽厚,很多人包括我才能仰望宇宙之大、俯察世间万物,更能在风雨中站稳脚跟,从而宁静、温暖、淡定地生活与工作。这正是永远不可能忘怀的隰师情结,也是自己永远不能忘怀的那份初心。

  一团温暖他人的炉火

  教育是用生命影响生命,以灵魂化育灵魂的事业。言传身教,以德化人是我对父亲最为深刻的印象。

  隰师地处偏远,交通十分不便,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从隰县到临汾还需要六七个小时的车程。但就在这个小天地中,汇聚了可谓当时全临汾最好的老师。大家来自北京、河北、湖南、广东、陕西、贵州、四川等地,可以说是五湖四海。他们中间有北大、北师大的,还有天津大学、湖南大学、中山大学、四川大学、山西大学的,老师们的身份也充满了传奇,有国民党起义军官,有共产党地下工作者,有来自北京的知青,还有当时被划为“右派”的知识分子。在那样的特殊环境下,作为校领导的父亲外表平和,内心炽烈,他用心、用情,凝聚、呵护、温暖着大家,使特殊背景下的隰师成为不同人的温馨归宿。

  曾经是国民党起义投诚人员的张希哲老师,曾是旧政府职员的史玉祥、张茂元老师,当时是被“限制使用”人员,但父亲从未对他们另眼相看,对他们十分尊重,他们也用全身心的工作回报学校与学生。老画家崔耀南先生被打成右派下放到隰师,父亲特意为他安排住房,后来又四处帮他平反恢复名誉,使他在失意苦闷时得到意外的温暖。四川来的李全慧老师,文革中历经波折,命运多舛,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父亲从各个方面一直关心帮助他和家人,后来得以平反昭雪,全家人又重回校园团聚一起。王铣铁校长是位历史比较复杂的老同志,父亲对他在工作和生活中十分照顾和尊重,格外注重发挥他的作用。来自上海的徐福保老师、广州来的王金山老师、湖南来的黄理杨老师、谢桥生老师、湖北来的黄子予老师,他们从南方到北方生活很不适应,父亲不仅在生活中对他们照顾有加,还张罗为他们在隰县成家、安家、找房子,甚至还给他们送柴火送炭,教他们生炉子,使他们安心山区,舒心工作。

  现在父亲和这些老师们都已渐行渐远,但生命留痕,身影镌刻,父亲的做人做事,父亲与他们在风风雨雨中的相濡以沫、相互维系,让我真正了解感受了什么是关心人、爱护人、尊重人、怜悯人,他们之间真挚、配合、维护、关切、默契、理解,使我感受到了什么叫胸襟、境界、大度与磊落。

  爱是教育的根本,没有爱就没有教育。作为校长的父亲,不仅爱老师,更加爱学生。现在回想起来,说父亲爱生如子,一点也不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经济困难,条件艰苦,隰师学生绝大部分来自农村,父亲总是对生活困难的学生格外关心。那时我们家里经常有远道的学生来吃饭,患病的学生来熬药,院子里的炉火几乎天天有学生熬药的药锅,炉火灼灼,药香阵阵,是童年最清晰的剪影。家里的那台缝纫机也总是日夜不停地转着响着,忙碌着为学生缝补衣物被褥。从交口来的学生解学斌,家里十分贫寒,来校时缺夹少单,父亲亲自接他入校,母亲亲手为他做衣缝被,后来又留他在学校任教。结婚时,父亲还张罗着让老师们组成唢呐队为他迎亲,在学校腾出一间房为他布置了洞房。来自霍州的孤儿张晋生,从小跟伯父长大,父亲了解他的身世后,安排他到校务处打杂,补贴生活,完成学业。前年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调研时,我到汾西县司法局遇到了隰师毕业的学生,他拉着手向我讲述了上学时父亲对他和班里贫困生的照顾,每每放假时从隰师到汾西步行回家,都是父亲从家里给他们准备干粮,让他们在跋涉中体味到真情与温暖。

  爱是需要传递的,也是能够传递的。这些学生和隰师无数学生在父亲身上得到这份爱,后来又放大扩展变成无数爱传递给他们的学生,和他们身边的人,也正因为如此,隰县师范走出来的人,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多有成就与建树。时光荏苒,今天他们无论在农村、在城市、在学校,无论在塞北、在江南、在黄土地,无论教学、从政、经商,他们一定不会忘记寒夜中那炉温暖的炭火,因为那是父亲和隰师所有人曾经给予的灵魂底色。

  一盏照亮心灵的烛光

  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这是我在父亲笔记本扉页上见到的一句话。作为一生从事师范教育的父亲,我曾无数次想用文字来描写和概括,但始终感觉难以表达。今年清明为父亲扫墓,忽然涌出一句话:“用自己的生命之光照亮无数人蒙昧的心灵。”是否就是曾经有理想信念、有道德情操、有扎实学识、有仁爱之心的父亲和曾经一起奋斗过的隰师人?

  记忆中的父亲儒雅内敛,心静如水,外表质朴,话语不多,个头不高,胸怀宽阔,学校和学生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早年投身革命,转战太岳,23岁毕业于革命老区的干部学校太岳中学,解放初到隰县师范后,几乎一生都在隰师,几十年坚持不懈,几十年无怨无悔。父亲平时酷爱看书学习,家里和办公室都是马列著作、历史书籍、报纸杂志和整洁的读书笔记。没有电的晚上,父亲点着蜡烛依然办公学习,熠熠烛光穿透窗棂,变成照亮乡村蒙昧的力量。靠着烛光精神,隰县师范成为上世纪八十年代山西名列前茅的师范院校。

  多年后作为县委书记的我,无论是在最偏远的乡村,还是在北京、上海的机场、酒店,总是能遇到和隰师有关的人。一次到深圳招商,两名曾经的隰师学生特意找到我,说他们依然记得父亲的模样……那一瞬间,我觉得父亲他们工作的意义,就是用自己点燃了很多人的希望与梦想。

  生命永远都是连载。作为父亲对一个人的精神塑造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父亲所做的工作,我们仅仅只是了解点滴,但父亲的胸襟却可以沉淀于自己的血脉。父亲一生对党赤诚忠心,即使文革中打成当权派被迫回洪洞老家,也还是按时把党费或捎或寄回学校。退休后,每个月领到工资,第一件事就是把党费先拿出来。我们家就住在学校门外,往返不过几分钟,从早晨学生出早操到上晚自习,十一点寝室关灯,父亲基本上都在学校里。文革中,学校几个人也参与武斗和派性,有人在批斗父亲时,给他挂上大木牌子,又从两层桌子上将他踢下来。但运动过后,父亲却能弃瑕忘过,雪化春泥,心里没有丝毫芥蒂,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参加批斗他的那个人,晚年子女不在身边,父亲总是让哥哥们去帮他担水、扫院、买面,尽力照顾,还让大哥到后山帮他置办木料、做好寿木,去世后父亲又嘱咐大哥把他送回百里之外的老家。一个人豁达到可以淡忘伤害与疼痛,善良到可以弃置遗憾和怨恨,宽厚到往事皆成烟云、不能羁绊步履,这便是父亲的言传身教。承载着这些记忆不断成长后,我自己也走上不同的工作岗位,当我太汲汲营营、太用心用力、太被世俗的绳索束缚与左右时,或彷徨、徘徊,或无奈、迷茫时,想起父亲的这些事与行,我仿佛找到了生命的源头,随时随地令我豁然开朗,焕然一新。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很长时间了,但父亲的音容笑貌依然如昨。父亲临走之前,罹患脑梗,已无法说出连贯的话语,当我们兄弟问他百年之后想归于何处?父亲毫不犹豫地说:“在隰县这么多年,这里就挺好!”的确,隰县师范已经融入他的生命。父亲的坟茔就在隰师东南的山上,那里有桃树、杏树,还有黄土高原不多见的一个土堆,据当地人说,这个土堆是古隰州魁星阁的遗址。桃杏林下,魁星阁旁,可以清晰地眺望到父亲亲手兴建的师范教学楼和大礼堂,隰县师范和校园中的莘莘学子永远是他深情的守望与眷恋!


     

责任编辑: 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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