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哪里
乔忠延
每逢春天到来,就会想起《春天在哪里》这首歌。歌中唱道: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小朋友眼睛里,看见红的花呀,看见绿的草,还有那会唱歌的小黄鹂……
回味这段歌词,似乎听见了那灵动跳荡的悠扬旋律,似乎看见了小朋友和着旋律跳跃的优美舞姿。尤其是其中那句,“春天在那小朋友眼睛里”,真比小朋友的舞蹈跳跃得还要欢快,一下由自然风光跳跃到了人文美景。不,跳跃到了心灵美景,美得舒心,美得醉人。
随着旋律的跳跃,我的思绪禁不住也在跳跃。跳跃着问自己,春天在哪里?不,完整的问题应该是:春天初生在哪里?
这问题是不是有点奇怪?有点奇怪。春天和自然界的山石草木一样,未必有人类的那时就已存在。与时光相随,伴冷暖轮回,何谈初生?看来这个问题不无憋足。那就只好换一种说词,倘若将春天比作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那他来到了这个世上时还没有名字呀!如此应该这样提问,啥时候春天开始有了这美妙的名字?
时下已进入智能承载人类的时代。看不见,摸不着的智能,比骏马奋蹄快,比轮船扬帆快,比飞机振翅快,即使瞬间由大地腾飞苍穹的火箭,也不敢与智能较劲,因为它也是智能派生的娇儿。速度,高速度,极高速度,充斥了每一个空间,人的思维也无法幸免。每日都在加速,加速,再加速,快速离开原地,奔向未来。一转脸,昨天甚至成为无法回归的遥远。越是这样飞速向前,人们越是对往日充满怀恋,寻根溯源便成为共识。是呀,鉴古知今,确立自信,更便于把准驶向未来的方向盘。由此看来,追索春天这名称何时脱颖而出,自然理所应当。
春天拥有这名称已经很早很早了,我们不必从眼下起步溯源,即使从唐朝往前追索,将目光聚焦在当时的大衍历。别说春季,就连二十四节气和七十二物候也一清二楚。继续上溯,在隋朝的皇极历、西汉的太初历里,春季都已司空见惯。再往前探求,在周历、商历和夏历当中,春季都堂而皇之稳坐其间。终于看到了一个还带着稚涩的面孔,不称春季,不称春天,只闪烁其词为“以殷仲春”。这是什么历法?还称不上完整的历法,却比后来这一部部历法都要宝贵,而且宝贵到了极点。因为即使拿着显微镜查找典籍,再也找不到比之更靠前,且带有春字的蛛丝马迹。可以确认,“以殷仲春”就是典籍中对春季的最早记载。这典籍是《尚书》,春季那稚涩的面孔就出现在其中的《尧典》。《尧典》记载的不只是“以殷仲春”,还有“以正仲夏”“以殷仲秋”“以正仲冬”。将其中各句的亮点抽拔出来,不就是春、夏、秋、冬四季吗?是的,作为四季之首的春季,就这样在《尧典》中悄然面世了。请您留意,千万不忽略我用“悄然”一词形容春季的面世。尽管回首当初春季的出现,四季的划分,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开端,应该具有横空出世的效果。可是,自那时直到今日很少有人关注,春季只能无声无息寂寥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以致如今追溯这个开端,竟然不得不挖空心思。
悄然的根由要归结到,春天初生在混沌年月。错,无论如何都不能称年月。那时没有年,更没有月,只有《击壤歌》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所呈现的昼夜轮回。确切说,还有气候温、热、凉、寒的轮回。就在那时,“日出而作”的先祖厌烦了打猎而食的奔波,渴望能够安居乐业。于是,为了安居乐业的耕作尝试,已经历了上万个冷暖轮回。可是,漫长的尝试并未能摆脱饥饿的忧愁。忧愁在于,撒在土地里的籽粒未必都能长成禾苗,长成的禾苗未必都能结出饱满的籽粒。原因在于倒霉的寒霜,这禾苗最可怕的杀手。种早了,刚出土的禾苗可能被寒霜杀死,有种无收;种晚了,亟待饱满的籽粒可能被寒霜打瘪,广种薄收。寒霜从天而降,看着深邃无垠的高天,先祖无奈而又无奈,只能在无奈的混沌中苦苦挣扎。无数无数次挣扎,无数无数代挣扎,让安居乐业的希望渺茫得像深邃无垠的苍穹那样高不可攀。
终于有那么一次,先祖的禾苗安然无恙地长大了,长大的禾苗安然无恙的饱满了籽粒。而后一次又一次,禾苗继续安然无恙生长,籽粒继续安然无恙饱满。深邃无垠的希望不再渺茫,先祖不用再追捕野兽填塞肚子,安居乐业了。他们走在路上吟唱:“立我烝民,莫匪尔极。不识不知,顺帝之则。”这歌传颂开来,后人称之为《康衢谣》。顺帝之则,顺帝何则?就是《尚书·尧典》里那关于春、夏、秋、冬的法则。那虽然不是完善的历法,却也是初生的历法。曾有人怀疑典籍记载的真实性,我不怀疑这历法真实与否,却怀疑仅仅划分四季就能种好庄稼。即使将其中“历象日月星辰”的“月”,拉进来成为当今年月日的“月”,也无法指导适时下种。躬耕过数年土地的我,深知节气时令的重要。“春争日,夏争时,播种下籽争来回”,关键时刻早种一会儿是一会儿呀!可一个月要30天,误差这样大,哪能保证禾苗正常生长,哪能保证籽粒饱满成熟?
倏尔烟消云散,让我的眼前天开地阔,是缘于能够实证帝尧时期的陶寺遗址出土了观象台。你道这观象台是观测什么的?观测节气的。观象台由观测点、观测柱和观测柱背后的山脉组成。一旦初升的太阳出现在山巅,光芒穿过六七号观测柱间的缝隙,投射到观测点上,那准定是春分和秋分。节气的出现把握了农时播种的命脉,掌控了粟禾丰收的关键,无疑这是安居乐业的开端。就这样从狩猎时代,先祖悄悄过渡到了农耕时代。安居乐业的农耕时代粮食需要保护,便在住地周边修筑了围墙。围墙的修筑,恰恰是国家雏形的出现。潜藏在历法中的节气,显然是催化时代变迁的活力,是催生最初国家的动力。可是,节气没有写进《尧典》,春、夏、秋、冬便成为“顺帝之则”的那个“则”的代名词。
春,最早的汉字标志着草木发芽,是活力的展示,是生长的开始。认准了春天、春季,即掌握了蓬勃成长、开花结果的规律。那段春暖花开的时节,虽然从未间断轮回,可是准确命名,却是在帝尧那个时期。毫无疑问,“以殷仲春”的春字,就是最早颁发给春天的身份证。
倘若再要问:春天在哪里?
我的回答是,春天在四千多年前,帝尧带领先民祈盼安居乐业的探求里;春天在《尚书》的首篇《尧典》里。自那时起,春天便带着先祖追逐的勇毅,智识的光泽,欢欣鼓舞,如期而至,年年岁岁无一例外的将温馨洒满希望的大地!
责任编辑: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