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一进入农闲时节,锢匠就进村了。
他们大多肩挑一根扁担,扁担的一头挑着一座小型的火炉,另一头则担着工作所用的工具。远远地,就能听到扁担吱吱的声响,好像是在发着轻快的呼唤。一根扁担,挑起了阳光、风尘,也挑起了悠悠岁月。锢匠进村后,先找一个地方把工具放好。工具放好后,锢匠就开始顺着村庄的大街小巷吆喝了:“锔盆、锔锅、锔大缸,锔盆、锔锅、锔大缸了……”浑厚、悠扬的声音,在村庄的上空回旋,窜家进户,一直荡进村夫、村妇的耳朵里,呼唤着他们四处寻找,寻找那些破损了等待修补的家具。于是,也就重新找回了一些尘封的日子。
一段时间之后,就有人陆陆续续地把破裂的碗、盆、铁锅之类的家具送来了,锢匠就将送来的家具,一件件地摆在那儿,开始做活。他备下粗细不一的、型号不同的铁丝,需要多大的“钯钉”,就从铁丝上铰下一截,将铰下的铁丝,中间处放在铁砧上,以铁锤敲击成薄片,然后将两端部分,按照一定长度,折下一个九十度弯钩,于是一个“钯钉”就做成了。“钯钉”准备好后,锢匠就用“木钻”在家具破裂处的边缘钻孔,孔与孔之间的长度,正好将“钯钉”锲入。“钯钉”锲入后,还要在“孔”处涂抹上石灰膏,堵塞可能有的缝隙,以免漏水。如此下来,一件破裂的家具就算“锢”好了。在那些“无所事事”的日子里,这样的场所,打发了农人不少寂寞、无聊的时光。如果是一位年老的锢匠进村,他的摊子旁边,多会聚集上一些年龄相仿的老人。锢匠的小火炉燃着红红的火,当无活儿可干的时候,锢匠就热上一壶水,泡上一壶粗劣的茶叶,大家边饮边聊。他们总是有着说不完的话,聊他们的过去,聊他们的当前。聊着聊着,就难免发一声感叹,感叹昔日美好时光的流逝,感叹江河日下,人心不古(老年人总是留恋着过去),似乎一切都是过去的好。干着、聊着。抬抬头,天已经中午了。于是,就有老人对锢匠说:“天晌了,去家吃点吧。”锢匠说:“不了,还是在这儿吧。”老人也不强拉。很快,老人的家人就把饭菜送来了。菜肴很简单,不过一二品,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季节菜,如炒菠菜、鸡蛋拌黄瓜等。当然一定要捎上一壶酒,两个白瓷小酒盅。两个人便一盅一盅地对饮起来。脸像天上的太阳,红彤彤的,热乎乎的,要的就是这个滋味。
酒足饭饱了,锢匠就会说:“老哥,有什么要补的,拿来我给拾掇拾掇。”有时候,老者就真地回家取几件需要修补的家具,交给锢匠。锢匠就乐呵呵地锢好,也算是一餐之报。但更多的时候,管饭的老者会说:“下次再说吧!”于是,一切就过去了。等到下次锢匠再来的时候,也许还会有着同样的表述,只是已换成另一位老人了。那个时候的人,感情就是这样的淳朴、自然,自然的就如空气里流淌着的花香。
锢匠,敲敲、打打,串起了旧日的时光,锔起了生活的破碎,送给人们一个圆满。
路来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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