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五十多个春秋的漫长岁月,在所有吃过的食物中,脑子里首先定格的,居然不是高档饭店里价钱很高的佳肴,而是聚焦在插队四年中在山村经常吃的合糌上。
合糌其实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和子饭,至于那里的人为什么把和子饭叫了这样一个名字,我没有考证过,也无从考证。那个时期,和子饭农村大多都在吃,但我们那里的和子饭食材不一样,品质好,口感更好。合糌的合不念he,而念ge,合糌的食材也很简单,除蕨菜属山珍外,其余小米、杂面、土豆、南瓜、豆角、萝卜、白菜等都是本村产的。我自是喜欢多掺绿豆的杂面,绿豆杂面不仅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还清热祛火。山里豆子种类特别多,我曾留心过,村里除没有豌豆外,其余品种的豆子应有尽有,仅花色的豆子就有五六种,豆子之所以多,是山里地多,沟沟坎坎里稍平一些的地,刨一刨就能种。在那物质贫乏、以填饱肚子为第一要务的年代,豆类的植物蛋白给村民提供了丰富的营养,滋养了这里一方百姓。
插队后,在村里吃得第一顿饭就是合糌。那是在1970年的10月底,深秋时节,山里一早一晚就有些凉意了。进村的那天,早晨四点钟从县城出发,坐着四驾骡子的大马车,翻越两架大山,跋涉了90华里,进村时已是斜阳余晖时分,十多小时的旅程早已饥肠辘辘,在村民的帮助下七手八脚卸了行李后,就去一户村民家中吃给我们准备的饭,从锅里飘出的阵阵饭香是我们在城市里不曾闻到过的,端起碗来,那小米的香味,蕨菜的鲜美,那掺了绿豆和其他豆子的杂面吃到嘴里更有一种美妙的、内在的香味,村长说:今天这顿饭是特意用今年的新米新面做的,放了不少蕨菜。你们来了,以后每年都能吃上新米新面了。这顿饭我不仅吃得肚子滚瓜溜圆,这种来自食物本身的、没有经过任何添加的天然味道更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多年后一直都在回味。
合糌的做法并不复杂,家庭主妇们视家中人口多少在大铁锅中注入一定量的水,烧开后放入小米,熬至半熟时,放入切好的土豆块、南瓜块、豆角、萝卜条,蕨菜是有重要客人来才放,农家在平日里是舍不得吃的。待菜煮熟后,再把和好的豆面用擦子擦入锅中,香气溢出时,合糌就做得了,等待家人从地里回来开饭,热腾腾地连吃带喝,有的农户养鸡多,还会在锅里打上几个荷包蛋。干体力活的人消耗大,单吃合糌不行,还得吃些窝窝头等干粮才能吃饱,有力气干活。做合糌除了盐以外,不放其他调料,完全是在吃食材本身的味道。合糌有粮又有菜,有吃又有喝,因此农家炕上的小餐桌上,不再有盛菜的盘子,如有也是放个盐罐,有的家再放个辣椒罐。
村里人议事或者是交流,是利用吃中午饭的时间,集中在村中央的大柳树下,村民各自端着盛着合糌的大海碗,蹲成一个圈,边吃边聊,大家畅所欲言,毫不拘束。呼噜呼噜喝合糌的声音,透着食物的可口和人们进食的愉悦。
合糌这一家常饭,再普通不过的食材,几十年吃下来,没有听哪个村民说吃腻了、吃厌了,究其原因,它就是一种家常饭,家常之常,则寓示着这样饭菜的寻常与久长,才会让人百吃不厌,体会大味若淡的食物之道。合糌既有营养,又好消化,老少皆宜,因而我们村的人身体都挺好,除了偶尔有感冒以外,几乎没有生病的。600口人的村子,70岁以上还在参加队上劳动的老年人就有30多个。再看村里的孩子,个个壮实,他们每天的主要食物就是杂粮,当然其中少不了合糌。这其中或许还有山里空气新鲜,水质好等原因。
◆王仰
责任编辑:秦芳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