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文化与中国礼乐文明的人文精神(四)

2015-01-15 15:53:43 来源:临汾日报


在和精通音乐的夔的一段对话中,舜提出自己的音乐思想:“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这段话既是阐述音乐思想,更与儒家提倡的修身之道相吻合。与此类似的表达,见于《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季札论乐之语,二者都是就音乐而阐发议论,但其重点又不仅限于音乐本身,而是放在音乐的效用之上,即音乐的教化作用上。《礼记·乐记》云:“礼乐之说,管乎人情。”又云:“是故先王本之情性,稽之度数,制之礼义,合生气之和,道五常之行,使之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四畅交于中而发作于外,皆安其位而不相夺也。……使亲疏、贵贱、长幼、男女之理,皆形见于乐。”《荀子·乐论》亦云:“夫声乐之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故贤王谨为之文。乐中平则民和而不流,乐肃庄则民齐而不乱。”可见音乐与人的品格修养、社会秩序之间,是可以互相转换的。
转换的原则则是中和之德,前引《尧典》之文正是如此。艺术上的中和之美,与政治上的中庸之道又密不可分。《尚书·洪范》云:“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体现的是政治上的中和。孔子所说的“《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关注的则是艺术、道德修养上的中庸之道。《中庸》更是把中庸之道与中和之美直接统一起来:“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而此类观念,在《尧典》全篇中屡次出现,前引“允恭克让”“协和万邦”“于变时雍”“惟刑之恤”等莫不如此,甚至有学者认为《尧典》全篇即是“以中和之美的语词为中心形成天下为公的美政理念”。结合《尧典》文本的形成时代,我们似乎可以说作为尧文化核心理念的集中体现,《尧典》所反映的种种思想,如中和、孝道、选贤举能、宽爱礼让、德政、恤刑、乐教,正是春秋至战国时期儒家文化的生动体现。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些品质,尧舜才能成为儒家文化构成过程中的重要开端,成为周公、孔子以来儒家礼乐文明时时追溯的源头活水、理想王国。

三 尧舜形象在先秦儒家礼乐体系构建中的确定


天命虽靡常,民情却可见,因此执政者要“无于水鉴,当于民鉴”,以民意为指导,因为即便是上天也需借助民意才能有所体现,此所谓“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因此,可以说,在周人看来,民较之于天命更为重要,也更为切实。对于国君而言,施政之时就要以“保民”为准绳,“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使人民安居乐业,生活优裕,周家才能“受天永命”,“子子孙孙永保民”。
敬天、保民之外,还需要明德、敬德,由此发展出周人的德治思想,甚至可以说,儒家的孝道、礼治乃至仁治思想都发源于周初的德治思想。“德”字在《周书》以及两周铜器铭文中出现极为频繁,在甲骨文中则写作“徝”,表示“行有所获”,其意义与“财产”、“利益”密切相关。但在金文中,其字形较前却多了一个“心”字,意思遂迥然不同。《说文解字》云:“德,外得于人,内得于己也。从直心。”段玉裁注云:“内得于己,谓身心所自得也;外得于人,谓惠泽使人得之也。”都是侧重人心之“内”,而最初因物质利益而延伸出来的恩惠之义反而退居其次,这样的解释与周初形势以及周公的作为正相符合。郭沫若据此进而解释德与礼的关系,他认为周初金文中“德”字从“心”,意思就是把心思放端正,这与后来《大学》上所说的“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是一脉相承的。但从《周书》和周彝看来,德字不仅包含主观方面的修养,如“敬”,如“无逸”;同时连客观方面的规范,即后人所谓的“礼”也都包含在内。“礼”字后起,不见于周初彝铭,应该是由德的客观方面的节文所蜕化下来的,古代有德者的一切正当的行为方式汇集下来便成为后代的礼。综合主观与客观两方面的因素,后世儒家所说的正心修身乃至治国平天下,莫不包含于周人之“德”中,而发明这般新思想的正是周公。春秋之后,曾经无所不包的“德”逐渐分化出礼、乐、诚、信、 忠、义、敬等诸多概念,构筑出传统中国特有的伦理体系。而且由于礼的范围日渐扩大,以至于上至国家政刑、社会制度,下至民间风俗、思想观念,无所不包,与周初之“德”范围正相对应,名称却逐渐移替,“以礼代德”也就水到渠成。
孔子的时代,正处于这个转化过程之中,同时,那又是一个礼坏乐崩的时代,功利思潮泛起,士人阶层活跃,急功近利,追求当世功名,曾经的礼乐制度日趋瓦解,但是以往隐而不彰的礼学思想却在儒家的推崇下日渐明朗。
至晚从汉魏以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就经常连称,俨然成为一个古代圣君的完美系列,代表了儒家追求的政治理想。汉儒扬雄云:“学之为王者事,其已久矣。尧、舜、禹、汤、文、武汲汲,仲尼皇皇,其已久矣。”到了唐代,韩愈明确提出“道统说”,建立起一个儒家普遍认可的圣贤谱系,这些圣君连称的现象就更为普遍。到了宋代理学兴起之时,自尧舜至孔孟的道德谱系已经完成,成为当时知识界的共识。朱熹在《中庸章句序》中说:
中庸何为而作也?子思子忧道学之失其传而作也。盖自上古圣神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所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
将“允执厥中”的中庸之道作为尧舜以来的圣门心法,从而使儒家历代相承的道统更为明确,尧、舜形象虽然与其他圣贤有“同质化”的嫌疑,但却“反映了中国文化基本形态强化并定型的时代需要”,使这些失去特性的圣贤成为全体人民的理想人格,从而提供了传统社会需要的稳定感和道德向心力。(山西师范大学 张焕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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