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我们固然不能忘记,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奋勇杀敌的将士,也不能忘记那些为抗战默默无闻做出奉献的普通百姓。这里介绍的小程村地下交通站,就是普通百姓不顾生死自发抗日的事迹。
尧都区贾得乡小程村是位于临汾城东南约七里路的百户小村。村里住着一个三口之家的农户,哥哥张福和妻子薛希平、弟弟张禧。这是一户贫苦人家,哥哥在贾得纸坊学造纸,弟弟则离家到洪洞一家作坊学织毛巾。1936年2月红军东渡来到临汾,领导穷苦农民打土豪、分田地,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城乡各个角落。兄弟俩想参加红军,但知道后红军已走了。他们寻找红军的举动被远房同辈、也是临汾较早的共产党员张耀庭知道了,就引导他们为共产党办事,兄弟俩从此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哥哥张福,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抗日游击组成员,担任地方党组织的秘密联络员,1938年5月起担任中共临襄(河东)县委地下交通员。弟弟张禧,1940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临汾县(河东)抗日游击组成员、临汾县(河东)敌工站情报员、城工部情报员。从他们参加革命起,张家就成了中共临襄(河东)县委的联络处和交通站。
小程村靠近铁路,是日寇规划的“铁路爱护村”之一,村中每家轮流派人打更护路。张耀庭和他领导的地下交通站利用这一便利条件,发动群众展开抗日工作。小程村地下交通站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不少党的领导人和抗日志士经过这里转移,有许多情报经这里转送,中共临襄(河东)县委会议也多次在这里召开。
1938年,日寇铁蹄蹂躏临汾。临汾人民奋起反抗,给了日寇沉重打击。日寇对我抗日军民和根据地实行了疯狂的蚕食进攻。他们以碉堡为锁,以公(铁)路为链的“锁链政策”,把南同蒲沿线严密封锁起来,严重阻碍了我汾东、汾西的联系。为了便于领导,原临汾、襄陵两县党的领导以铁路为界,成立中共临襄汾东县委。小程村地下交通站在张耀庭的直接领导下,采取灵活多样的方法,同日寇进行了坚决而巧妙的斗争。
1939年,黑云压境,中共临襄县委书记乔克勤和周云、黄英、朱华桂等同志,被迫转入小程村进行隐蔽活动,掩护这些同志的任务就由小程村地下交通站负责。为了领导和同志们的安全,张福和妻子薛希平经常不分昼夜地站岗放哨,烧水做饭,经常冒着生命危险,乔装打扮掩护革命同志转移。
1940年4月,形势更加严峻,张福根据上级指示护送乔克勤同志到安泽县唐城抗日根据地。完成护送任务,张福返回小程村与张耀庭、张平、席安澜(后叛变)、李明、高飞等召开党的会议。根据党的长期隐蔽的方针,经过整顿,在临汾恢复了小程村、东城隍、西城隍、靳村、堰下等村党支部,恢复了南乔、贺家庄、苏寨、侯村等二十多个村的党员关系。此间,小程村交通站为党的组织建设发挥了领导作用。
1940年,日军疯狂围剿抗日武装,塔儿山游击队屡受袭击。为保存实力,上级决定除留少数同志就地隐蔽,秘密活动外,塔儿山游击队向洪洞转移。转移途中,塔儿山游击队被敌人包围,队长姚登山突围后只身来到小程村。张耀庭立即把交通员张福找来,并说:“姚队长,他叫张福,我们自己人,你的安全由他负责。”交通员张福把姚登山领回家,他和妻子热情接待,做饭洗衣,站岗放哨,打听外面的情况。为防备日伪查户口,将姚登山安置在诚实善良的本村农民李恭家打短工。隐蔽两个月后,决定护送姚登山去太岳区抗日根据地。行前,张福专程侦察了通往根据地的路线。此行经过几道日伪封锁线,而且盘查很严,地形不熟悉是很难闯过去的。张福让姚登山化装成赶车的,他和妻子化装成新婚夫妇回娘家,又编了一套应付日伪的话,闯过了一道又一道封锁线,终于护送姚登山到达了根据地。
1940年12月,太岳二地委派贾茂亭同志主持临襄县委工作,来到小程村。张耀庭和张福安排他住在党员卫守显家中,以摆摊身份作掩护。此间发生了一件意料不到的事。一天贾茂亭接待一位外地来的同志,晚上正商量事,日本鬼子包围了村子。交通员张福赶紧来见张耀庭商量对策,此时隔壁传来了剁肉声,张耀庭顿时有了主意。张耀庭的大伯张协晋曾任石楼县长,有钱有势,在临汾一带很有名气,正准备过寿。于是,他们和大伯张协晋略一商量,来见日本人。
日本鬼子正往麦场上赶人,张耀庭对日本军官说:“太君,外头太冷了,到家里的米西米西。”外边天寒地冻,日本军官又冷又饿,可还是说“找八路的有!”张福连忙说,小程村是“铁路爱护村”,对皇军大大的好,八路的不敢来。旁边的人也帮腔说,没有八路,肉大大的有。日本军官架不住诱惑,带着那几个鬼子兵进屋吃喝。吃得酒足饭饱,才摇摇晃晃离去,贾茂亭和那位同志化险为夷。那时多是单线联系,交通站护送的人很多,却不知道姓名身份。一直到解放后,王世英当上山西省省长,张耀庭才知道那次保护转移的就是他。
1940年冬,我党武装撤回太岳根据地,小程村交通站认真贯彻党中央“长期隐蔽,积蓄力量,以待时机”的指示,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交通员张福便和阎锡山六十一军中进步人士交朋友,掩护自己,打击敌人。六十一军便衣队刘队长,人很正直,张福和他情意相投,经常吃饭聊天感化他。当时,小程村经常遭受汉奸的骚扰,交通站危机四伏,张福便通过刘队长打掉了这几个汉奸。
有一次,张福去洪洞送一份重要情报,途中突然与日本鬼子遭遇,跑走已无可能。他急中生智,装作提鞋,迅速将情报压在一块石头底下,然后迎着日本人走过去。鬼子问他是干什么的?他说是做小买卖的。鬼子不信,把他押到韩略炮楼里,用烙铁烧、皮带抽,打得死去活来,但他始终不暴露自己的身份。鬼子无奈,把他关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中午来给他送饭的是村长杨吉泰,杨吉泰一进来看到他浑身是伤,眼角流出泪水。张福见他是个软心肠,就问他情况。得知他不愿意给鬼子做事,是被逼迫当上村长的。再一问,鬼子让他送饭,是都去参加队长的婚礼了。张福马上鼓动杨吉泰放他走,杨吉泰害怕没法向鬼子交待,张福便将杨吉泰绑住,这才逃出虎口,将情报送到中共洪洞县委。
1941年春节前夕,地委派李彦江同志来临襄县委工作,隐藏在西亢村地下党员田俊芬家中。节后,李彦江、田俊芬被日本人抓走。李彦江同志遭受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始终坚贞不屈,最后英勇就义。田俊芬却叛变投敌,小程村地下交通站遭受破坏。那时,要找临襄县委主要负责人张耀庭,先要到张福家,由他和妻子联络。正月二十三下午,党员席安澜来找张耀庭汇报工作,先来到张福家。张福不在,妻子薛希平给他倒了一碗水,让他等着,自己抱着孩子去转告张耀庭。返身回来,却看见村西门进来了日本宪兵队。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家,站在门外大声喊:“安澜,日本人来了,赶快下地窖。”然后,自己退到西院,刚站定,透过窗户看到田俊芬带着日本人进了门。这时,薛希平才明白,田俊芬叛变了,他是带着日本宪兵队来抓丈夫的。趁敌人不注意,她抱着孩子溜了出去,跑到村北郭家,藏在晒纸园才脱险。
田俊芬叛变后,小程村交通站遭受破坏,无法继续工作。张福借了一头小毛驴,让张耀庭骑上,化装成患病求医的样子,一起赴安泽向地委汇报工作,历经坎坷到达抗日根据地。
汇报后,张耀庭留在地委工作,张福留在临汾地委担任政治部交通员。
一年之后,叛徒田俊芬被处决,日军人员也换防调整。此前这段时间,没有交通站实在不方便,因而党组织决定恢复小程村地下交通站。然而,张福在临汾地委担任交通员干得非常出色,不能回来。组织便选派他的弟弟张禧恢复交通站。张禧接受任务,很快回到家乡开展工作。小程村地下交通站又接通了我党来往汾河两岸的秘密通道。
然而,时隔一年由于党员桑学孟的叛变,小程村地下交通站又一次遭到破坏。1944年农历正月二十晚上10时左右,张禧刚躺下,吹灭灯。桑学孟的联络暗号在“刺插门”外响了,他警惕地穿上衣服,来到门前问:“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没事,我顺便来看看你。”桑学孟说完,竟离开了。
张禧觉得情况不妙,几步走到东房窗台下,轻声喊:“快起来,有情况。”住在东房的张吉祥、刘燕芳夫妇和张德胜、安如山闻声跃起,持枪在手,正准备开房门,一群便衣特务和警备队员便包围了院子,“刺插门”也被蹬开,突围已来不及。他们开枪搏斗,终因寡不敌众不幸被捕。
在审讯室里,日军特务头子把张禧的衣服全部剥光,面部朝下,捆绑在老虎凳上,皮鞭抽得他伤痕道道,几次昏死。他却毫不屈服,不光是他,张吉祥、张德胜等同志遭受重刑,无一招供。鬼子只得把他们关进牢房,一押就是三个月。利用放风的机会,他们商量越狱逃跑。一天深夜,他们在牢房大吵大闹。日本哨兵制止,他们反而越吵越凶,甚至大骂哨兵。哨兵被激怒了,开锁进牢要打他们。哨兵一进门就被抓住,意识到不妙,朝地下开了一枪。此时全牢房的人一拥而上,将鬼子打昏,冲出牢房,翻墙外逃。可惜,枪声惊动了日本看守,越狱未能成功,他们全部遇难。
短短几年中,经小程村交通站掩护转送的领导干部有王世英、张挺、郭勇锐、胡林、张耀、庞大姐等80多人,其中很多不知名的都是我党的重要领导人。一个普通的农家,为抗日战争的胜利默默奉献着自己的力量,乃至生命。
乔忠延(作者系山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
责任编辑:秦芳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