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远的乡村

2014-08-29 10:09:26 来源:临汾新闻网

    石磨
    石头是有生命的。从大山走到村庄,石头长出牙齿,成了石磨。
    石磨是村庄的爹娘,把粗粗的五谷杂粮咽下,细细咀嚼,喂养村庄里的儿女。于是,庄稼便一天天蓬勃,村庄便一年比一年热闹。
    石磨以坚硬的核质教育山村汉子的血性,石磨以内心的温润滋养农家妹子的妩媚。
    晌午,黄昏。从童年开始,我们就跟着大人,手推磨走着人生的方步,在进退之间画着生活的圆,听石头唱响乡村那首不变的歌谣。
    时间不老,春天不老,但石磨会老。岁月的流光中,一茬茬庄稼成熟,一代又一代村庄的儿女们长大,而石磨就在我们成长的脚步中瘦了腰肢,磨光了玉牙。
    电来了,石磨下岗了,它像一个安详的老人,静静躺在庭院的角落,看着村庄的儿女们忙进忙出,听着布谷鸟鸣,然后在阳光中安然午睡。

    碾房
    来路很长,去路很远。小河是一个顽皮的孩子,把长长的脚伸过来,踩动起那架破旧的老水车。
    水车转动,水声哗哗。木齿吱吱,石碾轰隆。
    时光的影子被拉长,破旧的茅屋在风雨中飘摇,记忆的瓦片长出大片青苔,几茎枯草醒目地站着,打量着山村,守候下一个季节。
    爹娘在田间劳作,而我在阳光下静坐,谛听一曲流水、石头与木头合奏的乡村梵音,打发着童年的寂寞。
    黄昏,父亲走来。皴裂的手捧起雪白的大米,眯成了缝的眼睛,皱纹绽开了花朵。虔诚的父亲像捧着一张女人的脸,在夕阳中被幸福醉倒。
    若干年后我终于明白,我是父亲抛出的圆上的一个点,起点在哪里,终点就在哪里。无论走多远,我的灵魂总在故乡那个圈中。不管漂泊还是停留,心中总有一首故乡的歌谣在唱响。

    米碓
    从旧石器时代一路高歌而来,你是乡村文明最早的见证。
    像一只蟑螂,静卧在乡村的厢房,以最简洁的杠杆演绎人类最初的智慧。
    清晨,傍晚。一次次亲吻,一次次抚摸。我像先人们一样躬身匍匐,脚踏着坚实的大地,灵魂和胃便不再虚空。
    一杵,又一杵……一曲童年的乐章在记忆的天空飘过,那跳动的音符连着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末梢,至今仍拉扯得我生痛。
    那个倒霉的下午,我的食指一不小心就被你狠狠亲了一口,如今这位矮小的兄弟仍在诉说着你的不是。
    时光流逝,青春眨着眼逃走,疤痕依旧,心疼依旧,可你已不在,祖母已不在。
    九月的田野,谷香飘荡,宁静的乡村在镰刀的歌唱中生动起来,而你不再为曾经的诺言等待。
    时光都老了,你怎能不老呢?歇歇吧,与我那老去的父亲说说那些乡村的陈年旧事。
    我会在老去时对孩子说:这个躺在旮旯里的石轱辘,曾经养大了他的爸爸和先人,为乡村唱响过一首脚踏的旋律,且千年不衰。

    草墩
    秋收过后,稻草站在田野,收集阳光过冬。
    贮满温暖之后,稻草沿着故乡的小路走回家中,然后在父亲的手中舞蹈,结成几颗又圆又大的果,这果叫草墩。
    草墩放在乡村的火塘里,我们坐在草墩上成长。春去秋来,草墩一天天矮下去,童年便一天天长大。但草墩不语,它像一尊佛,只是静静地坐着,温暖我们的生活。
    岁月的烟尘拂过脸颊,春草一般疯长的胡须掩埋了飞扬的青春,乡村在记忆的河流中慢慢老去,草墩也在时代的潮流中渐行渐远。
    躺在城市柔软舒适的沙发里,不经意的睡梦中,记忆在沉浮。若干年后才终于想起,那是曾经温暖我童年、伴我长大的草墩。

    牛背上的歌谣
    翻开童年,山歌便接踵而来。
    踏着晨露出发,披着晚霞归来,牛背上的歌谣经夏历冬。
    像故乡奔腾不息的河流,牛背上的歌谣是一句句吼出来的童真,以原始的粗犷唱红了山里的太阳,叫醒了村庄的土地,吼熟了山沟沟里的庄稼。
    顺着记忆的根须,穿越故乡的密林,童年在大山的羊肠小道上和牛羊一起成长。
    一顶草帽在阳光中行走,一首山歌抵达了故乡深处,快乐在童年的山坡上开出一地野花,在风中摇曳。
    牛蚊嗡嗡,牛尾甩动,山歌在山间飞,童年在牛背上走。
    牛背上的歌谣,像故乡屋顶升起的炊烟,无论走多远,总在心头萦绕

    麻雀
    小时候,它守候在谷场边,撵也撵不走,而今,从乡村到城市,四处寻访,却很难找到它的踪迹。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而今,麻雀隐于何处?不过偷吃了几粒粮食,其实天地间不劳而获者又何止是它们?比起蜗居粮仓的硕鼠,比起偷腥的猫,麻雀又算得了什么?可是麻雀却被扣上了一顶“四害”的帽子,被赶尽杀绝。
    没有了麻雀,人们的生活少了一份叽叽喳喳的吵闹,可没有了麻雀的大自然,偷盗并没有停止。
    又是天高云淡的日子,秋天在田野里高高站立,乡间,谁的脸孔灿烂如花?金黄的稻浪中,镰刀躬身忙碌,又唱起了乡村那首秋天的歌谣。
    老屋的谷场上,黄灿灿的稻谷在阳光中午睡,那只调皮的黄狗躺在谷场边打盹。一只老母鸡咯咯咯地欢叫着跑过来,它身后摇摆着一群凑热闹的小鸡。奶奶花着老眼在屋檐下做针线,她的小孙子晃着醉步在阳光中拿着谷耙玩耍。
    九月的乡村很静,静静的乡村只有关于你的一些记忆,却再也不见了你们的身影。

责任编辑:刘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