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记忆中，没有芽菜的春天是无趣的，不挖芽菜的孩子是孤独的。从孩子们在村西返青的小麦地里挖起第一棵芽菜起，人们就闻到了春天味道的淡浓，也听到了春天脚步声的急促加快，芽菜就是春天到来的信号。

    小麦刚返青时的芽菜是最好吃的时候，泥土的香味，沁人心脾。我喜欢春天的芽菜，还喜欢挖春天的芽菜，更喜欢吃春天的芽菜，这不仅仅是因为芽菜清香新鲜、美味可口，而在于寻觅采挖它的过程中带来的无穷乐趣。今年春风吹绿汾河岸时，我和几个朋友在汾河景区散步，居然在路旁的草丛中发现了几棵芽菜。已经60多岁的我竟兴奋得像是突然遇见了几十年未曾见面的故友，涌起一种久而未见的亲切感，还情不自禁地蹦跳欢叫起来：“你们看，这里还有芽菜！”

    但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采撷芽菜好像是女孩们的事，我们男孩子很少成群结队地去挖芽菜，我一个人更没有单独挖过芽菜。芽菜是农村小女孩子们的童年，也是小女孩子们童年中一首浪漫的诗。每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大姐或二姐经常拉着我，拿着月牙弯的小镰刀和小筐子，欢蹦乱跳地和一大群女孩子去故乡村西的田野里挖芽菜，我则在麦田里跑来跑去。

    芽菜是一种生命力非常强的野菜。一粒籽种落地，土地再贫瘠、再坚硬，环境再恶劣，只要有雨水，就能生根发芽、蓬勃生长，其顽强和乐观，一如人类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可是要寻找、发现芽菜也不那么容易。因为芽菜是天然野生的，它的颜色、形状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它不像麦子可以成片地长着，也不像其他蔬菜一畦一畦的，它就凌乱地在沟畔、田埂上胡乱地长着。有些长得颀长、翠嫩稚弱，有些长得肥厚、给人一种凝滞感。

    在我小时候的心目中，那些小女孩子挖芽菜甚至比捉迷藏还好玩。我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些散落在麦田里五颜六色的红、绿、黑点，就是那些低着头、弯着腰、甚至跪在麦田里挖芽菜的女孩子，有的扎着小角辫、有的绑着长辫子，一个个精力集中，睁圆了眼睛仔细寻找。大多数情况下，只要找到一棵就能发现一片，带来意外的惊喜。有时候路过时没有看到，回来时无意中突然发现一棵肥大的芽菜正躲藏在草丛里呢。

    回到家后，母亲将大姐和二姐挖来的芽菜一棵一棵地摘去根部和黄叶，再用清水洗几遍，洗去泥土，然后用一个大盆子将芽菜泡在里面。刚刚还蔫蔫的叶子，有了水之后，就立即变得鲜艳起来，仿佛久旱的土地，一个劲儿地吸足了水。大多时候，母亲是把芽菜蒸成菜团子，但我更喜欢入锅与面条清水煮食，吃出一种芽菜特有的清香味；或者芽菜加入疙瘩汤中，喝入口中，荡气回肠。有一年，母亲还将芽菜和韭菜混合在一起摊成卷卷，香味扑鼻，那滋味只消一个字来形容：香。这时候再深吸一口气，那阵芽菜的香浓味儿便钻进了五脏六腑，钻到了全身每一个毛孔，甚是惬意。吃饱了偶尔还打个嗝儿，一股芽菜的味儿，那时候觉得芽菜卷卷就是天下最鲜美的食物了。  史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