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不懂诗意的年龄已经将这句低吟在口,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位女子,独自伫立在结霜的蒹葭边,迷离而忧伤。
那时,我以为蒹葭应该是一种很美的植物,修长的干,疏朗的叶,有清逸之气,才配得上佳人的停伫。我不经意在诗文下的字条里读到有关它的注释,不禁恍然。原来葭,就是河塘边再寻常不过的芦苇,年年岁岁自荣自枯,风霜凌虐不了它们生存的意志,以水为镜、以水为伴,碧水因蒹葭而苍茫,蒹葭因碧水而灵动。
大约后来的诗人们都受了诗经的影响,芦苇入了诗句,常带着或浓或淡的忧愁,贾岛送耿处士,“一瓶离别酒,未尽即言行。万水千山路,孤舟几月程。川原秋色静,芦苇晚风鸣。”白居易也写过“苦竹林边芦苇丛,停舟一望思无穷”这样的诗句,原野孤舟,带走友人的身影,留下的,是随风呜咽的苇声。比起那些挺立的树、低矮的灌木和伏地的杂草,芦苇应是送别的岸边最为柔软的寄托了。苇叶起伏,似不能平的思绪。
现实中的芦苇充满生机,春日,蒌蒿满地芦芽短,在人们被姹紫嫣红所沉醉时,它们直直向上,长到半人高,抖出一片片箭形的长叶。袒露了一个冬季的湖泊或河流,渐次隐身在芦苇的绿屏后面,不时有白色或灰色的水鸟扑腾着翅膀贴着水面飞远。被惊动的苇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芦苇可赏的不止是叶。芦苇也开花,是在初秋,从苇叶中抽出细长的穗,起初是似有还无的绿意,渐渐的呈浅灰白,有水墨画的意蕴。采一束插在长颈细瓷瓶中也不逊色。芦花远看最好,尤其是隔着一汪秋水,在秋日薄寒的清晨或者西天淡红的霞还未褪尽的黄昏,穗穗白花,瑟瑟一片。
不远处的村庄,炊烟从黑瓦的屋顶升起,农人挑了满担的稻往家走,皱纹里是富足的笑意,柿子在枝头红得那么真实。孩子围着稻草垛追跑,一群鸡鸭被孩子们的欢笑惊得从小路上跑出来。孩子们从长满芦苇的两岸来来回回,招呼着渡船上的船工,从芦苇丛旁上了船,到了对岸,背着沉实的书包散到村庄深处。
村庄的人们来来往往,他们是芦苇的相知,熟稔芦苇的用处,将它的嫩叶晒干喂给牛羊,扎把花絮作为扫帚,倚放在屋檐下,顺手可取,柔软的花絮填做枕心,富有韧性的苇秆编成席织成帘。芦苇一直存在人们的衣食住行里,融入到人们的生活中。我们的祖先早就将它作为药用,芦叶、芦花、芦茎等均可入药,来抵御内里的火气。芦苇和其他无数的草木一起,护佑我们人类的安好平和。
邻家的婆婆,常常将芦根洗净,在小孙儿肺热上火时熬碗汤汁,哄他喝下,还念叨着“春饮芦根水,夏用绿豆汤,百病不生更健康”。听说我的牙龈经常出血,执意要送我一袋,嘱我和荸荠雪梨同炖,想来极为清甜可口,喝下去的不仅仅是芦根煮的水,还有人们对芦苇的喜爱。(严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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