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味道

章中林

　　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着，灶膛里的火映得墙壁红通通的，锅里发出滋啦啦的声音。母亲系着青色的围裙，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的锅铲在锅里利索地翻动着，就像一尾鱼。那柴火的味道、菜油的香气，挑拨着我敏感的味蕾。三年没回家，我知道自己又在想家，又在想念那只属于母亲的味道。

　　小时候，母亲到田地里劳作，总把我背在背上。那时，家境窘迫。母亲的头发干燥发黄，只能用头油来抹。头油没有兰花的幽香，没有栀子的浓香，它是那种安静的淡香，浅浅的。我曾经试图用比喻来形容，说它像风，却又有淡雅的香味，说它像茉莉，却又有入心的钻劲。

　　小时候的我体弱多病，当我六七岁时，母亲还把我抱在怀里。母亲的怀抱是我最幸福的地方。为了生活，父母没日没夜地劳作，母亲还要抢时间回家烧锅。因此，母亲的身上始终有一股混合着汗味的烟火味道。我往母亲怀里钻，她就会把自己带在身边充饥的荠菜饼子或者山芋角塞到我的嘴里。这饼子被汗浸透，我却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地对着母亲傻傻地笑。

　　渐渐长大，我不再腻在母亲的背上，不再钻进母亲的怀里，但是我的胃却被母亲抓住了。那些岁月生活艰难，但因为有了母亲的一双巧手，我们并没有吃多少苦。三月三的小蒜耙、荠菜饺;五月端午的咸鸭蛋、槐花饼;八月中秋的糖炒板栗，桂花糕……岁末的美味更多，蚕豆酱、豆腐乳、腌辣椒、麦芽糖、炒花生……每一样都是母亲的味道，融进了母亲的爱。在这些让人眼馋的美味当中，我最痴恋的是母亲的萝卜干。母亲的萝卜干是把萝卜切成块，晒半干之后揉进了五香、八角和辣椒之类的调味料。她的萝卜干只用菜籽油在锅里上个火，但是色泽却很清爽。黄亮的菜油，微黄的萝卜，闻一闻香味扑鼻，夹一口放进嘴里嚼一嚼。菜油香、萝卜香混合着，挑逗着饥渴的味蕾，萝卜吃起来韧劲十足。每次，母亲烧了萝卜干，我连饭都要多吃一碗。

　　如今，母亲老了，我也不再年轻，但是那过去岁月中的时光，点点滴滴都落进了我的记忆的深处，占据着我的心，从未因为时光的流逝而褪色，反而历久弥新，愈来愈清晰。

　　一年一年，母亲的味道深入到了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里，成了最强烈、最醒目的记号。现在，我虽然在千里之外，但是母亲的味道却像洪水一样泛滥在我的心底，时时淹没我，让我久久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