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农事

王仰

　　生活在当下，我们都被这三块屏幕即手机屏幕、电脑屏幕、电视屏幕牵引，至少，大部分人是这样。我自然也不例外，近几年，每天一多半时间都是耗用在了这三块屏幕上。于是乎，视力快速下降，在马路上看人时眼睛需眯起来聚了焦才能看得清楚。其次是户外活动减少，有时一天都不出门。身体减少了运动，“零部件”便开始老化，虽未出现明显的毛病，但久而久之其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改变生活现状的机会不期而至。隔壁一楼老两口都是教授，三年前出国定居，因我平时总找他们请教一些问题，经常借阅他家的书籍，交流一些认识和看法，彼此十分熟识，成了他们选择看门之人的第一人选，而我也是义不容辞。

　　教授选择我来管理他们的家，是对我的莫大信任。管理别人的家，首要的自然是安全问题，其次是家中的电器，隔些时日要通通电，去除潮气，延长使用寿命。老教授满腹经纶，说话风趣，当下便任命我为他家的“司令”，其实，就是当上司令也是光杆司令。任务明确之后，老教授指着院外说，你可以在这里种菜。

　　和教授一样，我平日里也喜种养一些花草，和教授的交往就是从养花开始的，教授知道我插过队，正儿八经和泥土打过交道，所以才和我说种菜的事。

　　小区一楼的住房都有一个小院，约有三十多个平方，本来是水泥地面，老教授弄来不少泥土，种上花草，不同时期有不同的鲜花开放，使得小院生机盎然，生活的气息十分浓厚。

　　就是小院的这块土地，改变了我的生活现状和节奏。

　　教授一直在种花，因而一些小型工具如小铁锹、小铲子、小耙子一应俱全，有着农业生产的必备条件。教授出国后，我把这块土地按照种菜的要求重新规划，又买来了西红柿、黄瓜、豆角、丝瓜等种子，目的并不在于种菜吃能省几个菜钱，而是要改变现在的生活方式，增加一些户外活动，当然，能吃到自己种的菜岂不也是好事?

　　任何事情都是如此，没有亲历便不知个中滋味。种菜从来不是一个单纯的体力活，更是一个技术活，在农村插队时种的是粮食作物，没有种过菜。平时路过菜地也没看出农民种菜有什么奥秘，但真正种起了菜，才发现自己对这行一窍不通。菜不能天天浇水，浇水太多，菜苗便烂根。大正午气温最高的时候不可浇水，因温差大，菜根突然遇冷会抑制生长。菜在生长过程中遇到什么情况施用什么肥料，这些我全然不知。遇到的问题很多，于是购买了几本关于种菜的书，也在网上查阅，有些具体的问题是查不到的，我乘坐公交到郊区寻访菜农，在那里得到的是最及时、最准确的解决方法和补救措施。在这里，我进一步懂得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话更深刻的含义。也切实明白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体察到农民的辛劳。不久，随着爬藤植物架子的搭起，几丛绿色的植物不慌不忙地漫过了围墙。一阵风吹过，大大小小的叶子哗啦啦地响成一片，阳光落下来的时候，地面上的影子斑斑驳驳的晃动。

　　种菜成为我最倾心的事情。我开始关注天气，利用网络请教如何施肥，生活有了新的气息。那些绿色植物不动声色地挤进来了，嫩绿的新芽，汁液饱满的根茎，丝瓜藤上棉絮一般的黄花和被虫子咬出小洞的叶子，还有泥土的气息，几只花瓢虫在叶子之间忙碌，偶尔会有一两只蜜蜂或蝴蝶造访。这些曾在插队时有过的现象本已久违，似从遥远的记忆中突然召回。

　　这里经常下雨，而且大多是毛毛细雨，润物且无声。疾风暴雨少有，一年不过一二次。

　　这些菜在我精心培育下生长的格外茁壮，以至于使我有种成就感，没事就想去小院看看，待在那里感觉特别的惬意。它们似也跟我熟悉了，不再为难我，各自铆足了劲地生长，我与它们好像有了某种交流，有了某种默契，以至于一株西红柿的一条枝上结出6个西红柿，我明知道这6个长在一起肯定都长不大，却不忍操弄生杀大权，还是某天一场大雨打落了其中4个，或许这就叫物竞天择吧。

　　自种菜开始，我的生活方式确实改变了，清晨，我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之下，三伏天，我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不再待在三块屏幕前，减少了眼睛的消耗，又因我多待在小院里，绿色植物看的多，养眼的绿色使我的眼睛有了充分休养的条件，每天不再有刺痛感，马路上看人、看物不用再眯着眼睛，视力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而且看着自己亲手侍弄的各种蔬菜一天天长大，那种潜在心底的好奇以及兴奋，那种精神上的愉悦是很难用语言表述的，我庆幸我找到了生活的最好方式。

　　我们的餐桌上多了许多不施化肥农药的菜，是环保最高等级的有机蔬菜。到了生长旺季，所种植的这些菜根本吃不了，还给邻居送去一些。自己种的菜绝对不施用任何农药化肥，害虫都是我用手把它们消灭埋入泥土充当了肥料，名至实归的放心食物，不仅放心还特别的惬意，其中包含着对生态环境的期盼，有利人生健康食品的渴求。

　　前年夏天也就是我种菜的第二年，老教授夫妇回国办事，在家小住了几日。小院里爬藤植物四处延伸，绿意盎然，各种蔬菜郁郁葱葱，老两口没想到我种的菜生长这么好，甚至比他们在家种花时的景色还漂亮，有立体感，教授非常开心，当即表示他们以后回来也改种菜。自然，教授老两口小住的这几天吃的全部是小院的菜，他们很是赞赏，说我还原了生活的本来面目，吃食物就应该吃放心的，如果每天吃得提心吊胆，那就失去了生活的意义。

　　虽然把很多时间用在了种菜上，但三块屏幕也不可能完全隔绝，只不过是用在屏幕上的时间大大减少了。我采取的办法是，屏幕上的内容大致浏览，重要的仔细看，一般内容简单看看，不重要的就不耗费自己的眼睛和时间了。

　　今年春节前，教授老两口归来，这意味着我看家护院的使命戛然结束，我恋恋不舍地把房门钥匙交给教授。对于这块菜地，我的地位由直接领导和指挥者径直降为助理，我知道我对这块菜地并不享有主权。但可以肯定的是教授归国后忙于学术，没有更多时间来打理菜地，实际上的管理者其实还是我。即使不再种菜，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整天泡在屏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