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埂尽头是故乡
一心
田埂是农田、地块的围堰,它关住水、关住泥土,也关住了农家对土地的希望。田野里因为有了埂,庄稼地就被切出或大或小的拼图,十分好看。
小时候最喜欢在田埂上玩耍。初夏的田埂两侧,绿油油的巴根草爬过来,相拥,相搭,将埂道掩得严严实实,犹如铺了一条翠绿的围巾,赤脚踩上去,软绵绵的,舒服得很。我牵着牛儿,从田埂的这头慢慢散步到那头。密而多汁的青草,很合牛的胃口。牛儿低着头,如理发师一般挨着趟儿修剪田埂。我也闲不住,一会儿捕捉低飞的蝴蝶,一会儿采摘埂边的野花。田埂,是耕牛的餐桌,也是我的乐园。
要是到了秋天,田埂上就更热闹了。水稻田的田埂内侧种了一排黄豆,篱笆似的关住了田里的稻子,但总还有一些低垂的稻谷,好奇地从黄豆秆的缝隙里挤向田埂。我赶着一群鸭子,走在稻子拥挤的田埂上。草窠里惊飞的蚂蚱、秋虫,还有成熟的草籽,是鸭子们丰盛的晚餐;而从田埂两边稻田里斜探过来的稻穗,则成了鸭子调换胃口的“点心”。一条田埂走过,鸭子们略略沉思间就吃了个饱实,跟着我迈着蹒跚的步子踱回家。
高处的田块因为缺水改作旱地,那儿的田埂也有趣。田埂的这边是高粱、棉花,那边是山芋、花生,夹杂着套种的几排玉米、芝麻。秋天里,芋藤常常耐不住寂寞,越过田埂爬到另一侧,田埂显得亲昵暧昧,界线已不分明。走在秋天的田埂上,或采摘埂下一蓬蓬酸甜的野果,或趴在地里偷刨几根山芋,都是一道乡野的美食。
有的田埂位置适中,走的人多了,就成了乡间小路,一头连着村庄,一头伸向村外。那时我常想,田埂的尽头,又将是怎样的世界呢?
后来长大了,离开了故乡,在远方的城市里漂了三十年后,却越来越思念故乡,梦里都是故乡的田埂。前些日子,我又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条条通村水泥路在村庄延伸,但我却执意选择田埂。因为我觉得,田埂更温暖、更亲切,带有泥土的芳香,不像水泥路生硬冰冷。走在故乡的田埂上,疯长的芨芨草时不时缠住我的裤管,匍匐的巴根草不经意间就绊住我的皮鞋——我的脚,已经不适应故乡的田埂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猛一抬头,却看到了村庄上空缕缕升起的炊烟,看到了村口拄拐守望的母亲,不禁热泪盈眶。原来,田埂的尽头不是外面精彩的世界,而是我魂牵梦萦的故乡。
责任编辑: 吉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