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岁月的美丽

李艳庭

　　我曾经在父母精心保留的老照片上看到过年轻时的母亲——一个典型的温婉而美丽的山西女子。她们一群女知青坐在乡村草地上，杂乱的野草蓬勃地簇拥着她们。母亲以她自己并没有察觉到的非常柔媚的姿势屈膝坐着，双手优雅地搁在膝上，一簇野菊花轻躺在脚边。母亲的笑，温润、轻柔，有一种苍凉飘零的美丽，而她本人就像一朵荒原中的白菊花。

　　照片中那与我年龄相仿的母亲像飘蓬一样被大风吹到乡村的田野间，在那儿落地生长，柔弱地，无依地，但仍然散发出生机。母亲就是这样飘啊、飘啊，直到进了师范学校当上了“工农兵学员”，与父亲相逢于一个叫临汾的县城。

　　曾记得《红楼梦》中宝玉说过“男人是泥做的躯体，女子是水做的骨肉”，还记得他说女孩结婚前是一颗晶莹的珍珠，而结婚后就会慢慢变成光泽全无的鱼目，红颜水逝，黄花萎地。如水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泥作的父亲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父亲并没有使母亲变成鱼目。母亲的笑容仍然美丽动人，母亲的双眸如穿越浊流的清溪，泥沙俱沉，仍旧清澈如昔。

　　父母生活在一起已逾20年，我从未见他们红脸过、争吵过。那张老式的结婚照永远是他们床头最美的装饰品。有一次翻开父亲的日记，我看见从里面掉出一张微微泛黄的显然是当日撕下的旧日历，上面有爸爸的笔迹:“三月初九，难忘的日子。”——那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我拾起这张日历如同触摸到他们爱情的密码。

　　每当我看到父亲帮母亲染发时，总有一种悱恻与心恸。父亲细致而温柔地涂着刷着，一如凭吊着他和母亲逝去的青春——当然这是我以一种忧伤的角度去看的。其实，干活时的父亲是悦在此中，其乐陶陶的。所有的烂漫与激情都如过眼烟云，在平淡中的温情才是真挚而永恒的东西，宛如一泓春水流过母亲的血脉、心和灵魂，使她即使不再青春，却仍美丽依旧。

　　一次，堂妹问我:“情到深处已无言，作何解?“我一笑:“去观察我爸爸妈妈吧!“答案尽在不言中。

　　被贴上知青这一历史名词的父母这一代人，后半生一般都如夸父逐日般与时间赛着跑。从我稍谙人事之时起，记忆中的母亲就一直是忙碌的，当班主任，教语文，同时伴随着马拉松式的函授考试。考了专科考本科，考了本科考外语，直到我进大学，她才拿到渴望已久却姗姗来迟的本科文凭。母亲以这种方式凭吊追补着失落于往昔岁月的青春。也因这书卷氤氲，母亲更添了一份温雅和理智的风姿。

　　脑海中定格了这样一种记忆:橘黄而莹润的灯光下，母亲凝神而专注地批改着堆积如山的作业本，备课，或复习函授功课。她努力工作着宛如匆匆赶着晚集，希望能获得一份迟到的丰收。

　　到我能与母亲一起体味李清照那份”云中谁寄锦书来，燕子归时，月满西楼”的幽幽情愫，像一对好朋友一样一起讨论情为何感、爱为何物时，母亲已是桃李满天下。当母亲的学生相约来看她时，我看到她与学生在一起的笑容仍如此年轻，这是一种穿越岁月的美丽。

　　有位作家曾说过，香水是花的魂。花开之季的莺飞蝶舞馥郁芳菲都浓缩在晶灵的一湾之中。母亲的美一如花魂，四季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