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看大戏

2018-05-26 09:19:54 来源:临汾新闻网   浏览次数:

看大戏

孙健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门前看大戏。

  记忆深处的童谣,仿佛就停留在嘴边,张口即诵,韵味悠长。

  小时候常说,过大年,唱大戏。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何要在“戏”字之前冠之以“大”字?或说,大者,言其盛也。这应该是比较靠谱的解释吧。

  由此想起当年一方唱戏,八方看客络绎而至的情景,煞是热闹。印象最深的是邻近的故城村每年都要搭戏台,这里是晋国的国都,至今仍有古城墙遗址留待发掘,人文历史可谓源远流长。唱戏大都在清明或秋后的农闲时节,消息一般提前几天便在十里八村传播,宛如清风拂过面庞,尽人皆知。届时便会看到人们三五成群,你提板凳我扛马扎,有的经由大道,有的横穿阡陌,自四面八方汇聚,一路欢声笑语,至今犹在耳边。

  我的奶奶不是戏迷,但是逢戏必看。我也不是戏迷,却也常常随着她去。我们都喜爱那个充满了尘世味道的喧嚣场所。所以无论多远,我们都是携着手走去、携着手走回。那时候不怕孩子走失,亦不怕交通事故,一步一步丈量岁月,一老一少彼此感觉时光悠长,正好尽情挥霍。

  戏台子前面满是人,远处拴着牲口,那是腿脚不便的老人乘坐来看戏的工具。来者多是老人和孩子,像我现在这么大年龄的中青年,大多还在土里刨食,顾不上所谓的精神愉悦。人们露天而坐。戏台正前方通常会放几条长凳,那是给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或是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坐的,即现在所说的贵宾席。其他人渐渐四下聚拢起来,扎堆成群,交头接耳,不时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间或有几声寻找孩子的呼喊,名字是千奇百怪,什么狗蛋儿、茅杆儿、猪娃、马驹之类的,然后便有一声声奶声奶气的稚音答应着,此起彼伏,唱足了迎接好戏开演的前奏曲。

  迅哥儿看社戏只是讨厌老旦和小旦咿咿呀呀的,对跳老虎扮蛇精的武戏还是蛮感兴趣的。但我那时却是从来不向戏台子上面瞅一眼的,从小就没有艺术细胞,印象里也从没记住任何一场戏的故事,更没记住任何一个曼妙的身影。如今想来也不全是艺术细胞惹的祸。大抵每一个童年看戏的中国人,都有一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情结。迅哥儿他们是泊船去偷罗汉豆,我则是对戏场周边的零食感兴趣。凡有人聚处,便有货郎,这是古老的营生。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叫得比台上唱得更起劲。花样远谈不上琳琅满目,无非是些冰糖葫芦、冰棍、炸油糕、五香瓜子之类的。奶奶一般是给我5毛钱,我则是一般吃两毛攒3毛,其实也说不上为什么攒钱,可能就像蚂蚁没事便往窝里搬馍屑一样,生物本能而已。两毛钱可以买一袋五香瓜子,吃起来很有讲究,先嘎嘣一声咬开,吃那流油喷香的瓜子仁,然后千万不要随口吐皮,那是暴殄天物,极其被人鄙视的。一定要让瓜子皮在口中婉转低回千百遍,直至索然无味,方才优雅吐出。这个过程消磨了大部分的时光,以至于一台戏唱完,手里的瓜子还能剩下一半。真可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惜物如此,恐怕只有《白鹿原》里黄老五舔碗的行为有得比。

  懵懂时光易逝,青涩少年梦长。昨晚来到北常,古老的礼堂正放映翼城琴剧的经典剧目《家风》,这是由翼城土生土长的赵文台和王吉文两位前辈创作的,据说90年代末在晋陕豫三省连演上千场,场场爆满,堪称现代戏演出史上的奇迹。我第一次置身戏台之前,安安静静地看戏,心随着剧情起伏跌宕,虽然演的是上个世纪的事,却让人不时产生身在戏中的感受。由是感慨,在这个浮躁的时代,并非戏剧过时了,而是我们的心不再安静了。有哪个年轻人,会在这夜夜笙歌的晚间,搬个小马扎心无旁骛地看场戏呢?然而正因为如此,又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希望强迫自己远离冗杂,在这直击心灵深处的锣鼓家伙中,看一场涤荡灵魂的老戏,把思绪拉得悠长,去怀念那些久远的故事,做一个像孩子一样纯净的梦?

  翼城,是个有戏的地方。当演到精彩之处,有哄然笑声。我转身向后看去,大礼堂里坐满了人,有白发老太张开无牙的嘴呵呵而笑。我忽然想起,我的奶奶已经去世二十多年,而我,再也不可能重返一颗瓜子就可以回味半天的年代了。


     

责任编辑: 吉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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