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外一章）

吴晓波

　　当“年”以红对联的微笑表达形式嵌在时光额头之上，“回家过年”是漂荡在每一个异乡游子心头的唯一念想。

　　漂离故乡的日子，可以把青年染成中年，可以把黑发染成白发，唯独不能染白乡音这出身就有的乡愁胎记，唯独不能染白心中故乡这块独有的自留地。

　　站在城市的水泥地，我接不到故乡泥土深处那通向古老和悠远的绵绵地气，听不到父母双亲耳边比柳丝还要长的谆谆教诲，看不到像植物一样朴素生长的乡里乡亲，一个人在城市的风箱日夜穿行。我身体里故乡赋予我与生俱来的铁、与生俱来的钙，在几十年的风雨打拼中日渐流失，我瘦成了一页薄薄的纸。面临故乡越近，我的心情越加忐忑，我真担心一声鸟鸣就能把我穿透、一声乳名就能把我融化、一声犬吠就能把我压垮。

　　我的故乡呀，多少个夜晚，我在我的自留地里，临摹你清秀可人的模样，学着父亲耕田的把式，用我文字尖尖的犁铧把你种植。种植故乡的山，种植故乡的水，种植左邻右舍，种植邻里姑娘桃花一般的灿烂笑靥。在你的面前，我的自留地是那么的轻、那么的不堪一击。你轻轻地一挥手，扯下你额前的一块小小的云鬓，就把我完全覆盖和吞没。

　　闲暇的时候，我总喜欢看一片树叶归于大地怀抱的样子，那优雅的弧线，那陶醉的神情，总是在我的心头激起层层故乡的涟漪。

　　今晚，我这枚小小的树叶就要乘着这清冷的月色，为我的相思披上一件银色的新衣，长进我故乡这棵大树的怀抱。

　　回家吧，无论富贵，无论贫贱，总有一片泥土在母亲的抚摸里安放你的疼痛;

　　回家吧，无论成功，无论失败，总有一盏明灯在红灯笼的眺望里为你守候。

乡 音

　　一片水土养活一方烟火，一片乡情生长一方乡音。

　　我的乡音是用那铮铮的鸟鸣裹着南方的炊烟喂养出来的、是用那清澈的溪水映着婀娜的白云漂洗出来的、是用那浓浓的乡情拌着一碗化不开的水孵化出来的，具有生来独到的穿透力。

　　敦厚、朴实、勤劳、善良、勇敢、正直是我乡音里一根坚韧的骨头，无论走到哪里，我都要把它含在嘴里、吞在肚里，用以支撑起我风雨飘摇的人生。

　　在他乡，乡音是我持有的一张特有的身份证。持有这张身份证，故乡就站在我的左边，父亲就站在我右边，母亲弯弯曲曲走在中间，提醒我不向富贵低头，不慕繁华烟云，不为霓虹迷眼，保持住一位乡下孩子发自泥土深处地做人底气。

　　离开故乡久了，我的乡音在街市里日夜行走会发生方向偏离。我要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熟读故乡那本写满沧桑厚重的方言教科书，用故乡那把最纯正精准的校对仪修正它的方向，确保它的磁针永远指向故乡。

　　我知道，乡音是我打开故乡的一把钥匙，是我解开故乡的密码，像我的眼睛一样珍贵。多年以后，我要持着这张特有的身份证，归于故乡的泥土，安放我那有些疲劳的灵魂。